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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


  於是周師爺又接口,“他一口咬定,是二少爺你讓他幹的。”

  沈頤早已隱約猜到是這答案。

  聰明如他,只需由賬冊出發來推想這些事,豈有不明白的道理?說穿了,無非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詞”,倘若這案子刨根挖底,必定是要逼他交出那本賬冊。

  於是他當下冷笑一記,“我?為了什麼?”

  周師爺亦冷冷一笑,“這案子沒查清前,自然不好說二少爺是為了什麼,可不明真相的人必定會胡亂猜測,說二少爺是為了當日他不辨輕重,戲弄了你身邊那個叫流火的小丫頭。”

  沈頤淡淡地一點頭,“哦,這倒是個好理由。我碰過的東西,一向不喜歡別人再動。”

  “哎,二少爺千萬不要說這樣的話,這豈不是給別有用心之人落下了把柄?”周師爺忙道:“以我們大人和二少爺的交情,以及對二少爺秉性的知曉,自然是不會相信的,但如今出了這案子,他可是夾在中間不好做人呐。不要對外做出個判決、查出個真相,上呢,更要對巡撫大人有個交代。

  “唉,那宓敏雖說是出了名的不學無術、愛四處拈花惹草,但終究是巡撫大人的親五弟,單單看在老父面上,他又豈有不過問之理?他一過問,在上頭施壓,鄭大人自然更難將案子結得妥帖,這些苦處,二少爺是聰明人,自然是一點即透的,你也得體諒我們鄭大人啊。”

  他一口氣說了這許多,沈頤卻不痛不癢地笑了笑,“周師爺說得是,鄭大人這些苦處,我自然是明白的。只不過,我是身正不怕影子斜……鄭大人也不用有什麼為難之處。”

  “唉,罷了罷了,先不說這些。”周師爺一甩羽毛扇,站了起來,“眼下還得請二少爺隨我回衙門去見見鄭大人,即便明知二少爺是清白的,可這辦案總得有個辦案的程序。”

  沈頤斂下笑容,兩人一起步出門坎。

  流火急得一直在廊下徘徊,這時急忙沖過去扯住沈頤的手臂,不安地嚷著,“二少爺,你要跟他去那狗官的衙門嗎?他們沒安好心,不可以去啊!”

  “傻丫頭,我不會有事,你別瞎擔心。”他微皺起眉,邊說邊拉下她的手。

  她瞪了一眼在旁邊搖扇而笑的周師爺,又氣又恨,“可是——”

  沈頤卻不再理她,逕自隨著周師爺而去。

  沈湛和男僕匆匆趕回府上時,二夫人正在東院的主屋中擔憂不已,因為流火已經把去杭州途中在客棧裡遇到三個蒙面人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訴了她。

  “二娘!”沈湛一路直跑進屋內。

  二夫人忙起身,“知源,當初汪先生來找隨雲的事,你也知道的,對不對?”

  “是,隨雲把因果都告訴我了。”他點點頭。

  “那麼,那本賬冊上!!”二夫人的神情有些駭然。

  “二娘,那本賬冊我一時說不清,那上面記錄的秘密太多,要是全部扯出來,兩江三省的大小官員都得栽跟頭!”他微皺起眉頭,“眼下最緊要的是,恐怕鄭知府已經知道汪儒把賬冊送給了隨雲,此番把他找去,無非是要逼他交出賬冊。”

  “大少爺,既然姓鄭的狗官非要得到那本破賬冊,那我們就交給他吧,好換回二少爺。”流火在邊上焦急地提議。

  她一回想起那天晚上的三個蒙面人就覺得害怕,看來姓鄭的狗官不拿回那本賬冊,是絕不會罷休的!

  “流火,你不懂。”沈湛看了她一眼,輕輕搖頭,“我和隨雲都已經看過這賬冊,即使現在交出去,鄭鵬年也未必肯放過我們,要知道那裡面都是見下得人的秘密,多一個人知道,就多擔一分危險。”

  流火似懂非懂,“那現在——”

  沈湛道:“現在我們將賬冊藏得愈牢,隨雲就愈安全。”

  她點點頭,“大少爺,我懂了。這就好比做買賣,對不對?只要我們不將賬冊交出去,姓鄭那狗官就不敢打二少爺的歪主意。”

  他淡淡一笑,“正是此理。”

  二夫人插話,“那麼現在那本賬冊藏在哪裡?”

  “二少爺一回來就吩咐我把賬冊藏在我的房裡。”流火想了一想,又問:“二夫人,要不要我現在進去拿給你和大少爺看?”

  沈湛卻擺擺手,“不用了,這種東西多看無益。”

  二夫人歎了一口氣,“知源,眼下我們總不能乾等著,我……我實在很怕鄭知府就此把隨雲扣下了。唉,對了,還有昨日五福樓上出了事,不知為何,我總覺得心驚肉跳的,你說好端端的,怎麼就會毒死人呢?而且毒死的竟然還是巡撫的親五弟!”

  提到這件事,沈湛當即不悅地皺起眉。

  “五福樓本該是三叔打理的,可他倒會享受,在嶺南又新收了兩個小妾,居然到這時候了還賴在溫柔鄉里不願回來。”他負著手走至窗邊,冷哼了一聲,“他要真不想管事,我乾脆稟明了奶奶,把幾家酒樓都收回來,名正言順地交給我和隨雲打理。我如今既要管錢莊和茶號的生意,還得分心替三叔去查酒樓的賬,這算什麼?”

  “不成,”二夫人搖搖頭,“知源,這些怨言你只能在我面前說一說,千萬不可告訴你奶奶。你也知道,自從開春後,她的身子就每況愈下,我跟你娘現在大小事都瞞著她,只敢報喜、不敢報憂,倘若你把你三叔的事說給她聽,這不是存心氣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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