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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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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頤的目光落到流火的脖頸上時不覺皺緊眉,此時室內光線黯淡,他瞧不清楚,那道痕跡看上去成了淺淺的暗影,他有一種衝動想去撫摸,但伸出的手指停在半空中,彎了彎,又縮了回來。 “咱”一聲,是外面庭院裡露打芭蕉的清響,沈頤回過神來,伸出的手指停在半空中,彎了彎,又縮了回來轉身緩步走回自己房中。 轉眼夏去冬來,流火簽下賣身契後,留在東院裡也已快半年。 所幸這期間再也沒有過什麼大事,她平日裡無非是幫少東家倒倒茶、遞遞水,幹些最方便、最輕的活兒,碰上沈頤有空閒,還會耐心地教她認幾個字。 因此,流火的大名就在偌大的沈府裡不陘而走,那些僕婦丫頭們背地裡都認定二少爺已將她收了房,不然怎麼會對她這般好?雖然二少爺的脾氣溫和一向是有口皆碑,但他對這個叫“流火”的小丫頭未免也太過寵溺。 很多次流火忘了規炬、莽莽撞撞,他居然都只是一笑置之,不但不予追究,倘若她被有資歷的管事婦人逮到,他還會不動聲色地護著她,所以令大家是又羨又妒。 但流火卻不十分領情,她還覺得每日需“二少爺長”、“二少爺短”的,難受得慌哩! 這一日,外頭已滴水成冰,沈頤一大早就要去他掌管的“祥泰布莊”等一批自江南和淮安運來的貨,流火也得陪著一大早起來,邊打著瞌睡邊準備好出門所需的狐裘和暖爐,等到送少東家出了門,她才大大地伸了一個懶腰,又迫不及待地爬回溫暖的被窩中。 但只睡了半炷香的時間,她就呆呆地睜大眼睛,再也睡不著了。突然之間想起老娘和兩個姐姐,乾脆一骨碌坐了起來,重新穿衣下床。 嗯,都大半個月沒回去看看她們了,反正二少爺也不知什麼時候回來,不如趁此機會回家一趟,等娘燒火做飯前再趕回來就好。 心念一定,她立刻朝屋外走去。 “娘,我回來了。”她一進院子就嚷嚷。 芙蓉頭一個從大門內探出腦袋,咽著口水問:“流火啊,這一次有沒有帶好吃的東西?” 流火在沈府有吃有穿,所以每月發給她的月錢她都會保存起來,等回家的時候再換作禮物帶回去。 院子裡結了薄薄一層冰,流火慢吞吞地小心走著,等進了屋,她才搖頭說:“對不住了,二姐,大冷的天,我懶得再背個包袱過來,不過我把上個月的月錢都帶來了,要全部交給娘。” 孟大嫂又去揪老二的耳朵,大聲喝罵,“死丫頭,成天就惦記著吃吃吃!你妹妹剛走了遠路回來,你怎麼不問問路上摔了沒?有沒有被冷風吹著?” “娘,我知道了……”芙蓉痛得趕緊認錯,“以後再也不敢了。” 都是十幾年的老情況了,流火也見怪不怪,逕自從懷中掏出一兩碎銀遞給娘親,然後走去火爐邊烤火取暖。爐子上正燉著一鍋蘿蔔骨頭湯,大姐明月正安靜地守在爐旁繡著一方絹帕。 “經了霜的蘿蔔特別甜,流火,你今天可有福了。”明月抬起頭來,微笑著說;“娘不知道你要來,只是今早起來,突然惦記著要燉一鍋你最愛喝的骨頭湯,沒想到你這丫頭還真回來了。” 流火伸手圍在鍋子邊烘著熱氣,又瞅了一眼大姐手上的絹帕,隨口道:“大姐,這又是哪家的夫人小姐要用的呀?怎麼不繡些『並蒂蓮』和『鴛鴦戲水』啦?” 明月輕輕一笑,“傻丫頭,這回我不做生意,是特地繡給你的。” “我才不要呢!”流火大剌剌地一揮手,“我又不耐煩身上帶這些東西,再說能多賣幾個錢也是好的,要不然大姐你留著給自己吧。” “你不要拉倒。”明月笑著看了妹妹一眼,“等我把這帕子上的楊柳枝繡好了,趁天暖和些去市集上賣,保管有人要。” “這是當然!”她縮回已經烤暖了的手,討好地說:“大姐你的繡藝這麼好,誰要是看了不想買,那才是十足的瞎子呢!我看到這些針線就頭痛,家裡幸虧有大姐——” “各人有各人的長項嘛。”明月停下針,拿起繡好大半的絹帕認真地看了看,“沈家的二少爺不是待你很好嗎?以前難為你,田裡的那些果蔬都要你去忙,但現在你待在我們蘇州最出名、最闊氣的人家,日子過得輕鬆。所以你看,你不喜歡針線,老天爺從小到大便都不曾給你安排過。” 流火吃驚地瞪大眼,呆了半晌,才怔怔地道:“大姐……這些難懂的道理是穆秀才教你的吧?”她難為情地搖搖頭,“換了我可想不出來。” 明月立即羞澀地紅了臉,“你胡說什麼?不關他的事,都是我自己瞎琢磨出來的。” 這時,芙蓉正幫著孟大嫂在廚房裡煮雞蛋,她在灶後燒火,孟大嫂等一鍋水冒了泡,十幾個雞蛋都熟透了以後,便急急忙忙把蛋都撈出來,又浸進了冷水裡。 芙蓉小心翼翼地把一盆浸了蛋的冷水端到廳堂裡,“大姐、流火,蛋已經煮熟了。”她邊說邊拿起兩個已經浸涼的蛋,用布抹幹,放在桌上的一隻盤子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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