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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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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下了床,想四處走走。指派給她的這間房十分小巧雅致,就在少東家睡房的外邊,也即是說,裡面一有什麼差使,她就要頭一個吱聲。本來,沈頤對婦僕下人的事不甚在意,外邊這間房也一向沒有派丫頭住過,只有在他偶爾生病的時候,二夫人和老夫人會找個體貼細緻的丫頭就近侍候著。不過他留下流火後,給她安排差事的時候卻無意中想起了這間一直空置的外房。 流火見到裡面少東家的睡房裡仍有光亮傳出,鬼使神差地推門走了進去。沈頤正在桌案後看書,聽到響動,抬起頭淡淡道:「怎麼又起來了?」 「……我睡不著。」流火如是回答,心想這人待她實在也不壞,沒有傳聞中東家對下人的架子,況且今晚又救了她一命。 沈頤放下書,轉頭看了看旁邊半開的窗戶,說了一句:「天都快亮了。」 「二少爺,」流火不自在地抿了抿嘴,鼓足勇氣,「你是不是跟我一樣,還在想那個狗官在大米裡摻沙的事?我其實真準備去——」 「你去把牆角那凳子搬來,坐到我邊上。」沈頤卻打斷了她的話。等她搬來後,才平靜地道:「這件事,今天算你命大,他們看在我的份上才饒過了你,不過也因此把我牽扯進去了。」說到這裡,他頓了一頓,看了身旁的小丫頭一眼,「但從今往後,我要你忘了這件事,不許再提起。」他不顧流火詫異的神情,又接著道:「你要記住,一個人的命不可能永遠那麼大。」 「可是——」流火瞪大一雙烏亮水靈的眼睛。 唉,她又怎麼能輕易明白,這背後一層不得已的道理呢? 沈頤不想多解釋,乾脆轉了話題:「對了,黃昏的時候,你拖著占春出去,找到你姐姐了麼?」他回想起這丫頭潑辣蠻橫的一面,不覺失笑。 流火點點頭,「哦,找著啦。我把所有發生的事都跟大姐說了,她不用擔心再被娘逼著嫁人,也就不用跟穆秀才跑大老遠去邑州了。穆秀才要去參加什麼『秋闈』,自己一個人去嘛,這麼熱的天,一路上我大姐肯定吃不消。」 殷旭皇朝的制度跟前朝不同,冕宗晏駕後,新帝登基不過兩月有餘,亟需整飭吏治、攬納人才,故而當今聖上破格將原本三年一次的科試改為了一年一次,所謂「春闈」是鄉、府試,「秋闈」則需去都城邑州,由皇帝親自命題,讓全天下的秀才學子們參加統考。 沈頤感慨地道:「我不知道占春心儀的女孩子居然就是你的姐姐、小姑姑張羅著要給二叔在陽間娶的新娘子。不過他也太胡塗了,既然有這樣的事,又豈能帶著你姐姐一走了之?」 「唉……」流火歎了口氣,感到一些睡意漸漸湧上來,「不過我已經原諒他了。我娘逼得緊,大姐和他都沒有辦法——」 沈頤見她眼皮閉了閉,便道:「你困了麼?困了就回床去睡吧。」 流火想也不想,下意識地脫口反問:「那二少爺怎麼還不睡?」她的目光落到書案上,見上面放著一本《狄公案》,三個裡她只認得「狄公」二字,卻也不知道這狄公是什麼人,只是鬧不明白少東家大半夜不睡,拿著一本什麼狄公有啥好看。 這丫頭在關心自己麼?沈頤的心驀然一動,指著自己的胸口,似笑非笑地說:「我這裡裝了很多心事,今晚不想睡了。」 流火順著他的手指一瞧,沒瞧出個所以然來——男人嘛,都是扁平的胸膛。轉而又去看那本書,好奇地問:「這書很好看嗎?」 「這書裡有很多故事,最適合夜晚睡不著的時候看。」沈頤笑著回答她,又指著封皮上的「狄公」二字問:「你認得這兩個字嗎?」 流火點點頭。 「那知不知道他是誰?」 流火老實地搖搖頭。 沈頤看了她一眼,「他就是武則天時期的宰相狄仁傑。你有沒有聽說過一些有關他的英明事蹟?這本書裡就記載了好多他當官時所斷的奇巧案件。」 「哦,他就是指狄仁傑啊!我想起來了,有一回我娘生病,我去藥鋪裡給她抓藥,在大街上聽說書的講過他的故事,不過我沒錢,才聽了幾句就被人趕開了。」流火半歪著腦袋回憶,「不過看檯子下面那些聽的人一個個都不聲響,聽得都跟瘟雞似的,真有那麼好聽嗎?」 沈頤失笑,「這次我不用收你的錢,你如果想聽,挑一個我講給你。」 第一個故事流火還聽得很有興致,但到第二個故事的時候,睡意終於複又襲來,她坐在木凳上、腦袋卻開始一下一下地往前輕點,眼皮閉攏又勉強張開,再也顧不得故事裡狄大人是如何心細如發、神巧斷案。瞌睡蟲一來,饒是有十個狄大人,也得拱手認輸。 沈頤眯起眼,忽然停住了聲音,在流火向前摔下木凳前及時側身過去擋住她。已睡昏過去的小丫頭倒進了他的懷裡猶自不覺,沈頤搖頭苦笑,然後小心地把她抱回到外間的床上。 他在床前靜立了片刻,此時窗外初露晨熹,他望著她酣睡中甜美俊俏的容顏,屏氣凝神,目光中不由地生出幾分愛憐。 孟大嫂年輕時可也是十鄉八縣出了名的美人兒,三個女兒中,老大明月和老三流火承繼了她的美貌,所不同的是,明月更嫺靜乖巧,流火卻又將老娘的臭脾氣承繼了一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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