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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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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果然是她!不知怎麼,沈頤只覺自己的一顆心有些被揪起,但他表面上仍一派淡漠,嘴角輕勾,看著周師爺緩緩地道:“那麼周師爺此番來的意思是?對了,那丫頭又所犯何事?” “我來自然就是告知二少爺這件事。至於那小丫頭所犯的事麼——”周師爺重新搖起羽毛扇,眼珠子轉一轉,顯得幾分狡猾,“還得請二少爺隨我去衙門一趟,屆時自然可知。” “怎麼,這裡不方便說?”沈頤皺起眉,莫名感到有些心煩氣躁。 周師爺笑笑,只道:“請吧,鄭大人親自在堂上等著?——” “好。”沈頤一口答應。 “二少爺——”崔伯還陪在旁邊。 沈頤臨走前看了他一眼,“我娘他們若來這裡問起,只說我出去一趟,片刻即回。” 然後,他和周師爺一起從東院的一處大門直接出了沈府,跨上馬,連同等在外面的兩名衙役,四人輕騎,往地處蘇州府另一端的知府衙門而去。“隨雲老弟——”蘇州知府鄭鵬年親自迎了出來。 他雖是官,沈頤雖是民,但有時官未必高於民,無非是因為在這時代,商和官,就像一鍋湯裡煮著的兩縷面,在利益上纏來繞去,誰也離不開誰。況且,沈家的生意不止這區區蘇州界面上,錢莊、鋪子開到哪裡,就會跟哪裡的官攀上“交情”。在鄭鵬年之上,猶有江蘇巡撫,乃至兩江總督都跟沈家有深交情。 沈頤利落地下馬,淡笑著回應:“鄭大人。” 走進府衙內,第一眼就見到那小丫頭的確是流火!沈頤不禁皺緊眉,只因她的雙手被綁在身後,雙腳也被綁著,一張俏臉泛紅,正氣鼓鼓地被迫坐在一張桃木椅子上。沈頤只看了一眼,即道:“不錯,她是我府上的丫頭。” 周師爺跟在旁邊搖著羽扇歎息:“這就難辦了……” “二少爺!”這時流火看到沈頤進來,眼巴巴地脫口叫道。 沈頤卻無暇理她,逕自轉身向知府,“鄭大人,她不過是一個小丫頭,究竟犯了什麼事?” 鄭鵬年面色一緊,只做了個“借一步說話”的手勢,沈頤便依慣例跟他步入內室。待老僕奉上茶,鄭鵬年才喟歎了一聲,幽幽地道:“今年開春黃河又發大水,河南、山東兩省受災最為嚴重,朝庭子近日又新下了旨,著其餘諸省籌措錢糧以作賑災之用,這事想必隨雲你也知道的——” 沈頤點點頭,靜待下文。 “你所不知道的是,上頭攤派下來,單單我這蘇州府,就要在半個月內籌齊白銀十萬兩、大米五千石。”鄭鵬年說著站了起來,“蘇州雖是好地方,不過要在這麼短的時間內置辦齊這些,本府亦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啊。銀兩尚勉強可湊,不過去年的陳米已快耗盡,今年的新稻卻未熟透,唉……但這既是朝庭的旨意,本府又豈敢抗旨不遵?” 沈頤聽他絮絮叨叨地說了一通,卻想不出有什麼地方會跟流火,一個小丫頭,牽扯在一起。 只聽鄭鵬年又道:“三日前撫台大人又催促本府,如今銀兩倒是妥了,只是那些大米卻只得四千石……餘下實在是無計可施。不過——”說到這裡,他卻忽然轉了臉色,冷笑了兩聲,似乎頗為自得,“隨雲,你們沈家都是生意人,自然知道這為官和經商是一個道理,最緊要的無非是懂得審時度勢,惟『圓通』二字耳。眼下這趟差事嘛,我不得不交,但如何交法,這裡頭自然又有許多門道可走。此間沒有外人,本府不妨實話告訴你,那還差缺的一千石大米,周師爺已經派人用江邊的細沙代替了。” 沈頤終於不免吃驚,“大人——” 鄭鵬年似笑非笑地伸手攔下他的話,“你不必替本府擔心。銀兩嘛,我已經先一步運出,明日再將摻了沙的米袋全數發往蒼宜,這事撫台大人也是知曉的,既有他在上頭擔著這份干係,本府又怕什麼?” 沈頤不再說什麼,他也知道江南官場一向藤絡纏繞、烏煙瘴氣,這件事雖則令人吃驚,恐怕也只是太倉一粟罷了,若強行扯開了去,其背後的黑暗必定足以令天下人齒寒!但這事他今日既然知道了,也就脫不了關係,不過他絕不想再深入牽涉進裡面去,便改而問道:“那麼,我的丫頭究竟犯了什麼事?” “這事被她發現了。”鄭鵬年坐回位子,盯著沈頤一字一頓地道,“周師爺派衙役們去江堤挖細沙時,言語不慎,被這小丫頭路過偷聽了去。她的膽子也真大,居然還揚言要上邑州告禦狀,在聖上面前揭本府的底!嘿嘿,你說本府豈可容她?”沈頤的心一緊,不覺稍稍皺眉,鄭鵬年看得仔細,又冷冷地道:“周師爺原想在江堤邊就將她滅口,哪知她情急之下說出了你,說是沈家二少爺身邊的人——俗話說:打狗須得看主人,她既然是隨雲你府上的,本府自然得找你來問問清楚。男人嘛,本府知道……啊,哈哈,那丫頭長得倒是標緻!” 不容多想,沈頤拱手笑嘻嘻地道:“實不瞞大人,那丫頭的確已是我的人,她的脾氣雖嫌粗野了一些,不過有自己的味道……我最近、正在興頭上。” “本府瞭解,哈哈——”鄭鵬年站起來拍了拍他的肩,笑得一臉深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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