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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沈頤卻忽然不冷不熱地插話:「折騰了一晚上,你也餓了吧?餓的話就自己乘粥喝。」

  桌的另一端有一隻大粥盆,旁邊還迭放著幾隻質地上佳的白瓷碗。

  流火一聽他的話有些發愣,鬧不清楚在對誰說,玉瓏卻立刻笑嘻嘻地回嘴道:「二哥,我還以為我們家只有我肯跟那些臭丫頭們同桌吃喝呢,怎麼今天你也改脾氣啦?」

  沈頤看了她一眼,「你把奶奶又嚇暈過去了,怎麼還不去旁邊陪著?」

  最怕的就是二哥又說起這個。玉瓏又是「嘿嘿」乾笑著,「哎呀,這粥真香,誘得我也又餓了,剛剛在那邊就只吃了一半。」說著,她叫住剛從廊下走過的一個小丫頭,正是小燕,叫她乘了兩碗,一碗給自己,一碗給流火。

  她剛喝了一口,沈頤忽然想起一件事,正好戲弄一下這個小妹妹。「對了,前幾日娘曾經向我打聽過新任的杭州通判,姓徐名辰,聽說是外公由福州引薦過來的,年紀不大,而且很有才幹,我看娘怕是有意……」到這裡,他打住不說。

  果然,玉瓏立刻沒了胃口。「娘總是這樣,我自己的夫婿自己會挑,用不著旁人操心!」頓了一頓,又氣鼓鼓地道:「再說了,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嘛,外公這個布政使當得可算勤勤懇懇,哪回去杭州看他,藩台衙門裡外都沒有一個閒人。那人若是外公引薦的,必定也跟他一樣,腦袋裡翻來覆去都是公文,跟那種人做伴有什麼樂趣?悶也要悶死了。」

  他們兩兄妹說著,流火卻只顧埋頭吃喝自己的,反正少東家都發話不讓她餓肚子的。再說吃飽了也好偷溜出去。

  沈頤只喝了淺淺一碗就站起來,正想吩咐流火,意外地看見二夫人走上階來。「娘——」他叫了一聲,卻發現母親大人對著他身後微微皺起眉頭。

  噢,這下有點麻煩!聰明如他豈會不領悟到是什麼原因?

  他急忙轉身拿下了流火還塞在嘴裡的半隻包子,彎腰低聲教導不懂規矩的小丫頭:「這是我娘,快起來叫『二夫人』。」

  流火也嚇了一跳,望著面前雍容華貴的女子,怔怔地叫:「二夫人——」卻仍忘了從凳子上站起來。

  幸好二夫人並不跟她多計較,她從容地走進屋來,先是埋怨地瞅了小女兒一眼,然後才對兒子道:「隨雲,明年就是你外公的六十大壽了,我盤算著要趕早為他準備賀禮,不過我們沈家自家樓鋪裡的那些珠寶玉器,你外公一定都看不上眼,再說他人老了,要多了這些也沒用。你抽空幫娘想想,要送一樣既不落於俗套、又能哄他高興的東西。」「隨雲」是沈頤的表字。

  「好,」沈頤點頭,「在外公壽辰到前我一定置辦出來。」

  「還有你,玉瓏——」二夫人交待完第一件要緊事,又轉向小女兒,「趁早把你那幾個丫頭的名字給我改回來,省得你奶奶聽到又要受驚嚇。真是亂七八糟,用毒藥作名字,也虧你想得出來。」

  「我知道了。」玉瓏吐舌頭,灰溜溜地垂首答應。

  「現在跟我去照顧你奶奶,別總是闖了禍就躲到隨雲這裡,他有正經事要做,你別煩擾他。」二夫人說完就走,可憐的三小姐只好乖乖地跟了出去。

  乖乖,真厲害!

  流火在少東家的「掩護」下卻看得目眩神迷。

  想想她自己的老娘,嘖嘖,唉……怎麼能跟眼前這位二夫人比?她說話時的語氣可一點都不凶,也沒拿眼睛瞪人,可不知怎麼,打從她一進門就讓流火覺得膽寒心跳的。

  她想起拐帶走大姐的穆秀才有教過她一句話,說是「不戰而屈人之兵」,大概就是像這樣吧?日薄西山時,流火才回來。

  早先等二夫人走後,她便纏著沈頤非放她出去一趟不可,沈頤大概被她求得不耐煩了,才派了個家丁趕著車陪她一起去鄰鎮。流火找到孟大嫂和芙蓉後,把實情講明,接她們回了原來的家中。

  大事搞定,等她樂陶陶地走入東院,一抬眼便看到少東家穿戴整齊,站在廊下向幾個家丁吩咐著什麼事,似乎要出門。

  流火接回了老娘和二姐,感念到少東家的好處,便主動上前乖巧地叫了一聲二少爺。沈頤看到她,忽然在心中閃過一分計量,俊挺的眉宇微微皺起。

  「流火——」他朝她招招手。

  「二少爺,什麼事?」流火睜大眼睛走近他身邊。

  等她上階走近,沈頤反而後退了一步,然後負著手,若有所思地打量了她一番。

  「怎麼啦?」流火怔怔地回視著他,美麗的水眸睜得愈發大了。

  「流火,你跟我出去一趟吧。」沈頤忽然露出一個微笑,拍拍她的肩,「不過你這身行頭得換換。」說著,他轉頭向院中一個身形矮小的家丁道:「阿奇,取一套你乾淨的衣衫來。」

  待流火納悶地換完男裝,從屋裡走出,沈頤唇角邊的笑意卻更濃了,「不錯,我們走吧。」

  「二少爺,你要去哪裡啊?」

  沈頤停住步伐,「想知道?你湊過來,我告訴你。」

  流火只得靠過去。

  當著階前幾個家丁的面,沈頤湊在她耳畔低聲含笑道:「我要帶你去喝花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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