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橡果 > 七月流火 >


  好端端的,家裡可別給那種不乾不淨的東西紮了根!

  “我、我那也是心疼他。”老人家被大兒子一數落,不高興了,“再說,他跑到我夢裡來直喊『娘』,摧我的心肝哦,可憐他早早就去了,眼下一個小要求,我能不管嗎?”

  “二弟要還活著,您當然不捨得不管,可他明明都已經——哎喲!”沈老爺話沒說完就痛得叫了出來。原來大夫人和二夫人一左一右,正好每人揪住夫君的一隻耳朵。

  二夫人恨恨地瞪了他一眼,“你少再添亂了,娘說什麼都是對的。”

  “好好,阿君,你先放開手——”沈老爺只得討饒。對這兩個嬌妻兼悍妻,他可真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這一幕情景看得旁邊原本埋頭吃點心的三小姐玉瓏笑了出來。

  哈哈,老爹太沒用了!看他以後還能在她面前樹什麼威嚴?

  正在這時,兩個小丫頭推推搡搡地走進來,一看到玉瓏不啻看到救星,其中一個穿粉綠色衣裳的小丫頭壓低聲喊:“小姐,小姐,不好啦!她們打起來了——”

  玉瓏正夾了一筷“千絲萬縷”,抬眼瞅到她們,漫不經心地道:“什麼事,放大聲音說嘛。”

  另一個穿杏黃色衣裳的小丫頭就揚聲嚷出來:“砒霜端了一盅冰鎮酸梅湯去小姐房裡,半道上卻被鶴頂紅竄出來一撞,湯全灑了,砒霜怕小姐罵她,就和鶴頂紅吵起來,我和孔雀膽勸都不聽,結果越吵越凶,兩個人已經打起來了……”

  “混賬!”玉瓏氣得拍桌而起。

  這些“毒”丫頭真是越來越欠調教了!

  粉綠衣裳的“孔雀膽”嚇得倒退一大步,“都怪斷腸草,她們一吵起來的時候我就說要找小姐,可她說能勸開的。”

  杏黃色的“斷腸草”氣哼哼地道:“你當時還不是沒挪動腳步?”

  “孔雀膽”反駁:“那都是你說你能勸開她們的!”

  這都是什麼亂七八糟的廳裡的其它人俱聽得瞠目結舌。

  惟有二夫人知道自己這個小女兒的脾性。她天性頑皮古怪,討厭女孩家的玩意兒,卻喜歡鑽研各種同她一樣古怪的東西。最近迷上了藥物,尤其是幾樣出了名的劇毒之物。可憐她身邊的幾個丫頭都因此被冠了名:一個叫“砒霜”,一個叫“鶴頂紅”,一個叫“孔雀膽”,另一個叫“斷腸草”,還有一個胖胖的更慘,原先叫“胖丫”,現在改名叫“肉蓯蓉”。

  那些古怪而詭異的話,也只有她們幾個彼此之間才聽得懂。

  當下玉瓏生氣地說:“走,我現在就回去瞧瞧她們打架。”

  哪知她話音剛落,更麻煩的事發生了——

  老夫人驚疑地看了看那兩個帶“毒”的小丫頭,繼而發出一聲類似蚊蟲被拍死前發出的微弱聲響,不負眾望地再度暈死過去,飯廳內立時又亂成一團。

  “娘——娘——”沈老爺嚇得把碗筷都掃到了地上,沖過去就摟住老娘哀叫起來。

  真正作孽喲,怎麼說暈又暈了呢?

  大夫人和二夫人卻都拿目光對準玉瓏,嚇得她又是縮肩又是吐舌頭,滿面愧疚地看了看又輕易暈倒的奶奶,再然後,趁大娘和娘親一個不注意,就溜之大吉了。

  “小姐,我們現在是要去看砒霜和鶴頂紅打架,還是躲出去?”孔雀膽和斷腸草緊跟著她們的主子跑了出來。

  玉瓏跑了一段路,氣喘吁吁地停下來,“不看了不看了,你們倆回去告訴她們,要是等我回去看到她們還在打,就罰每人在臉上畫一個烏龜,三天不准洗掉。我現在還是去二哥那裡避避好了。”沈頤三兩下就寫好了契約,遞到流火手裡,笑眯眯地道:“你在後邊直接摁個手印就成。我們做買賣的就喜歡立個憑證,將來有了閃失也好憑此說話。”

  流火看也不看那契約,右手往前一伸,“我要筆。”

  沈頤感到頗驚訝,他原本是想拿紅印泥給她摁手印的,挑眉道:“怎麼,你還會寫字?”這倒難得。

  流火正滿心不痛快,一揚腦袋,“哼,這有什麼希奇?”她小時候曾經扒窗臺偷瞧過夫子教學。

  沈頤拿筆給她,見她慢吞吞、一筆一劃地寫下了自己的姓名。“孟、流、火。”他接過來,細細地辨著讀,“我曾聽小姑姑說過,新娘家姓孟,原來你叫流火。”

  不過這區區三個字就不敢恭維啦,真醜,跟初學小童不分軒輊。

  流火站起來,扶著桌角甩甩腿,終於舒坦多了。“賣身契我已經簽了,你得保證絕不拆穿我的身份。”她目光炯炯地看著少東家,倘若他不答應,她就立刻把契約搶過來撕毀!

  “這個當然。”沈頤隨手把契約塞進案上的一本書裡。

  “還有——”流火豎起一根手指,倒顯得頗為倨傲,“你現在得讓我出門一趟,我有要緊事要辦。”她得趕去鄰鎮找娘和二姐,告訴她們這個不壞不好的消息,起碼,不用離鄉背井總是好的。

  沈頤笑看了她一眼,故意端起東家的架子,“你既然已經簽了契約,往後絕不許再『你啊我』的亂稱呼,從此刻起,你應該規規矩矩地叫我一聲『二少爺』。”

  真麻煩!流火不情不願地喚了一聲。

  沈頤滿意地頜首,才又道:“依府上的規矩,丫頭僕婦是不得擅自請假外出的,再者,我怎麼知道你不是借機逃跑?”

  “我發誓,我絕不會逃走!”

  “我不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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