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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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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頤微微變了臉色,由衷地說:“沒想到你的膽子居然這麼大。”難怪在荷塘邊敢裝神弄鬼。 沒想到他說完,流火卻沮喪地低下了頭,“我膽子再大有什麼用,還不是被你抓住了?”何況,在這世上,像仵作、屠夫之類的,膽子都大,還不是最低賤的營生? 沈頤卻忽然又轉了話題,道:“我可以答應不拆穿你的身份,昨晚那件事也已被我娘壓了下去,府裡恐怕都不會再談起了。”見她喜出望外地抬起眼來,他莫名覺得趣味更甚,“但我是個商人,不做無利益的買賣。” 流火一聽心裡就“咯?”一下,這只吸血的耗子!她咬咬牙道:“好,只要你答應放我出去,我回頭就把聘禮錢都還給你,我們家本來就窮,那些……是全部的財產了。” “不,你猜錯我的意思了。”沈頤失笑,“我不管你們家先前收了多少聘禮,那些數目還入不了我的眼。我想要的麼——”他故意停頓下來,若有所思地站起身,“我見你個性不弱,人也算聰明機靈了,想把你留在我身邊當個丫頭。” “什麼”流火瞪大眼,火氣又上來了。 這世道雖有貴賤之分,但他憑什麼逮著一個把柄就想讓她賣身為奴?想她家裡日子雖然過得清苦,但人活得自由自在,打罵都是自己的親娘,那種低三下四、侍候人的事,打死她都不幹! 沈頤笑笑,“你不用生氣,我們也算是做買賣,不成拉倒。我現在就去告訴我家裡人,二叔的新娘子已經還魂了。”他說完,作勢就要往外走。 “哎,我們再商量——”流火嚇得急忙跳下床攔住他,可憐她發麻的雙腿還未完全恢復,一觸地就酸軟地跪倒在沈頤面前,兩隻手也從他的手臂滑落到腿上,“我、們、再、商、量。”豁出去了!她咬著牙乾笑。 “你這是答應了?”沈頤低頭看她。 “我——”流火活像喉嚨裡爬進了一隻小蟲子,又幹又癢。 沈頤扶她起來,故意不冷不熱地道:“我也只是一時興致,興許等太陽出來,我就改變心意了。再說,外間桌上還放著你那件新娘褂裙,不及早處理的話,萬一被人看見你就脫不了干係了。” 一句話點醒了流火。她想想沈家其它人要是知道昨晚是自己搗的鬼,肯定不會饒過自己,最讓她擔心的是,還會連累娘和二姐。沈頤扶她坐到椅子上,她皺眉嘟嘴想了好一會兒,終於不情願地點頭,“好,我答應你。” 嘿,這都有“賣身葬母”的架勢了。 沈頤也很愉快地點頭,“你等我寫張契約,到時你畫押上去。” 流火煩躁地“嗯”了一聲。 反正她都要賣身入奴了,怎麼辦都隨東家的意思吧。 第三章 就在流火的賣身交易拍板定案的同時,沈家其餘的人正圍在飯廳桌邊,靜靜地吃著早點。 “知源去外地怎麼還不回來?”老夫人喝著粥,忽然想起了大孫兒。“知源”是沈家的大少爺沈湛的表字。 旁邊站著的老管家崔伯趕忙回稟:“大少爺前些日子倒有來信,說之江那邊的田地在開春時遭了凍害,那些藥材苗被凍死了一大半,剩下的質量也不好,他準備放棄,去鄰近的幾個縣看看。” “這種事派別人去就成了,知源這孩子也真是,打寒食開始出門,他就沒回過家,老在外邊顧著生意,那怎麼成?”老夫人心疼孫兒,又念叨起來,“你看看,我想見見他的面,都見不著。” 沈老爺沉不住氣了,他雖然自己沒有多少經商的才能,但生下的這兩個小子卻一個比一個能幹,讓他得意地不得了。在小輩的問題上,他不同他老娘,兒子要出外談生意磨練,他一向都是贊同的。 “娘,您不知道,其實我還是認為——” 圓滑的崔伯卻更快地插進話來,陪著笑道:“對對,老爺想說的是,大少爺這趟去之江,採購藥材是小,最重要的是他一直惦記著,要給老夫人找幾味瀉心火的藥來。” “咳,誰說我——”沈老爺還想更正,收到兩位夫人的眼神,只好摸摸鼻子,低下頭專心用早點。他對於這兩位太座是既愛又敬,向來只要夫人們的眼神一掃,他就乖乖地收斂自己的行徑。 老夫人卻不明所以,轉頭對著大兒子道:“你也一把年紀了,有什麼話就說出來,吞吞吐吐的幹什麼?” 大夫人急忙動筷子,“娘,這水晶餃不錯,皮薄餡嫩,我特意叫廚房依著您老人家的清淡口味調的餡,您嘗一個。” “是啊是啊,這道『千絲萬縷』也不錯——”二夫人也忙著夾菜,“娘,這都是素菜,只在高湯?了一下,既沾了油潤鮮香,又不失本身的素雅,用來配粥喝最爽口不過了。” “娘,您再嘗嘗這些——” “對對,還有這個——” 老夫人反而皺起眉,又擺擺手,“我從今早起來心裡就恍恍惚惚的,哪吃得下這許多?” 恍惚?兩個靈敏的兒媳婦不做聲了。 難道又想起了昨晚新房裡那可怖的一幕? 果然,老夫人接著又喃喃道:“……我總覺得,我昨晚是看了什麼東西才嚇暈的。” 沈老爺趁機抱怨:“娘,甭管是什麼東西嚇了您老人家,只二弟那件事,要我說,您就不該堅持給他娶什麼陽間的小妾。二弟死了都七、八年啦,屍首恐怕都灰飛煙滅了,您還非張羅著給他娶新媳婦兒,這不是鬧笑話嗎?”還引來那具該死的骷髏作怪,害他此刻想起來都覺得背脊一陣陣發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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