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心寵 > 太子是路人 | 上頁 下頁


  每一年,無論他生日或者節慶,綠柳堡都會進貢一批繡品,成為他的至愛。據說,那些均出自堡中三小姐之手。他一直覺得,這世間,若有“知音”,便是這位楊家三小姐。

  許多年前,當他還不是太子,當他被整個宮廷忽視的時候,這位三小姐便在他生辰之時進貢屏風一扇,上邊只繡著一種不起眼的花——苔花。

  換了別人,會覺得是諷刺,唯有他立刻領會其中妙意。

  苔花如米小,也學牡丹開。

  這位三小姐大概是瞭解他的境況,刻意給他一點鼓勵吧?

  多年以後,當他成為太子,她卻送來了“飛龍出水”的繡畫構圖。換了別人,定因為背景不夠顯赫而動怒,但他卻著實喜歡。

  飛龍匿於荷塘之中,一朝得勢,破水而出,彷佛,道盡了他這些年來隱忍的心情。

  在他想像中,這位楊家三小姐應該是一個外表平和、內心卻狡黠聰慧的女子,或許沒有過於驚豔的美貌,但定有種清淡如蘭的氣質。她應該不喜與人爭鬥,但這世上也沒人能夠傷得了她,她會用避匿鋒芒的方式讓自己活得從容自在。

  此趟棠州之行,無論如何,他也要見一見她。

  可惜,他實在低估了那些躲在暗處的眼睛。

  那些因為他坐上太子之位,而恨不得除他而後快的黑暗勢力,居然一早就得知他微服出訪的消息,才到城郊,便遇伏擊,幾個隨從為了護衛他全數斃命,如今,他只有孤身在這棠州城裡,等待救援……

  雲來客棧,是他與亦誠約好見面的地方,他該怎樣儘快到達那裡?或許,可以借用這身旁的馬車。

  “哎呀,我說這位公子,別靠在這馬車上啊,”車夫發現了他,蹙眉道:“瞧你這一身泥,當心弄髒了這簾子。”

  嫌他髒嗎?令狐南感到有些好笑。身為太子,生平頭一次遭到這樣的嫌棄。

  沒辦法,方才郊外一戰,能活命已是僥倖,他滾落泥塘,直到刺客離去才緩緩爬出來,不髒才怪。

  “小哥,咱們商量一件事,”令狐南從懷中摸出一錠金子,“勞駕送我去雲來客棧,這就歸你。”

  “您啊,還是找別人吧!”那車夫挑了挑眉,偌大的金子也沒心動,“我這可是私家馬車,還等著接咱們家小姐呢,沒她的吩咐,我是一動也不敢動的。再說了,瞧你這邋遢樣,非匪即盜,你這金子一定來路不正,我可不敢收!”

  令狐南不禁一怔。一直以為有錢能使鬼推磨,居然碰上這麼個牛脾氣的車夫,他在京裡這麼多年,還沒遇過這樣的人物。

  “牛二,在跟誰說話呢?”

  正僵峙著,只見對面繡鋪裡步出一個年輕女子,衣飾雖然簡潔,卻一看便知並非尋常人家出身,大概就是這車夫方才所說的“小姐”。

  令狐南仔細打量那女子,她並不算太過美貌,卻有一種婉約的清麗,當她緩步靠近,彷佛一朵蘭花在陽光中綻放,淡雅中帶著幾分明麗,微微一笑,沁人心脾。

  那女子猛然看到了他,戛然止步,眼睛裡有幾分好奇。

  “元敏小姐,你可出來了,”車夫連忙上前道:“小的給您提東西吧!”

  “不過幾包絲線,也不重,我自個提著就成了。”那女子笑答。

  沒錯,她便是楊元敏,今天得了空閒,到相熟的繡鋪挑選絲線。一直以來,她都用自己的私房錢購買絲線,不動用綠柳堡的庫房,以免姊姊們發牢騷。

  今天也沒買到什麼中意的顏色,不過照例包了幾支,正走出門口,卻見牛二與一陌生男子糾纏不清。

  眼前這男子,雖說一身泥土的狼狽模樣,卻並非鄉下村漢,她注意到那腰帶上的刺繡,工藝非凡,唯有家勢顯赫之人才能配戴得起,所以,她掃視他的眼神中帶著幾分好奇。

  “原來你叫牛二啊,”令狐南見她注意到自己,靈機一動,藉故對那車夫道:“怪不得這牛脾氣,請你幫個忙也不肯。”

  “牛二,這是怎麼了?”楊元敏果然側身問。

  “這位公子想讓小的送他去雲來客棧,被小的拒絕了。”牛二直白道:“小的只聽元敏小姐吩咐,別說一個陌生人,就是元慧小姐和元茵小姐來了,我也照樣不理的。”

  牛二從小是孤兒,那一年乞討昏倒在綠柳堡門前,是楊元敏好心相救他才有今天,所以對她一直感恩戴德。

  “這位公子,你受傷了?”楊元敏忽然注意到他的手臂,凝眉問。

  “本打算來棠州投親,路上卻遇劫匪,東西丟光了,還差點送了命。”令狐南澀笑道:“眼下我實在走不動了,又急著去雲來客棧找我表弟,這才請貴府車夫幫忙的。”

  “元敏小姐,你別聽他鬼扯,”牛二提出警惕,“他身上有好大一錠金子呢,哪裡是遇到什麼劫匪?說不定他自己就是被官府通緝的江洋大盜,逃竄到咱們棠州城來了。”

  “牛二哥,你說書功力真不簡單,”令狐南不由得苦笑,“若我真是劫匪,還會給你金子?早搶了這馬車了!”

  “你受傷了,沒力氣搶!”牛二不甘示弱,與他鬥上了。

  “好了好了,”楊元敏忽然覺得好笑,“這樣吧,牛二,咱們就送這位公子去雲來客棧,反正也順路。”

  “萬一那客棧有他同夥,把咱們都給綁了怎麼成?萬一他受傷是假,圖謀不軌是真呢?”他依舊不放心。

  “哪有那麼多萬一啊,”她搖頭說:“做事若要這般前思後想,這世上大多數的事都可以不用做了。放心吧,我看這位公子是真的受傷了,不會加害我們的。”

  “姑娘真不擔心?”這樣爽快的回答,倒讓令狐南有些意外,“或許我真如牛二哥所言,心存歹念呢?”

  “人若有所圖,必要有所取。”楊元敏淡淡笑答,“我身上也不過幾兩銀子,又沒有傾國美貌,家裡……家勢也不顯赫,公子若真是劫匪,劫我什麼呢?小女子自認再平凡不過,犯不著別人用心。”

  她本想說“在家裡也不得寵”,臨時改了口。她一向如此,凡事不會往最壞的方向去想,但也從不樂觀自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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