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未稚 > 簪花待君顧 | 上頁 下頁 |
| 二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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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勁似乎已經過了,後背的冷汗令她清醒。然而不等她緩解心裡的餘悸,忽然感到一股熱浪撲面而來。下瞬,她難以置信地睜大眼睛——竹林竟然起火了! 這裡濕氣這麼重,怎麼可能會起火?顧不上細究原因,西晷起身欲走,才站起來便重重跌回原地。她的腿——竟似灌了鐵般使不出半分力氣! 她心下一驚,趕忙又提氣運功,卻只覺得體內真氣逆行全然不聽使喚,這具身體——仿佛真的已經與意識脫離!誰能告訴她——這裡究竟發生了什麼?在她身上發生了什麼? 沒有回答。 她甚至喊不出聲音!只能清楚地聽著呼嘯的風聲,席捲著漫天火光越逼越近…… 那詭異的蒼藍色火焰已經燙到了指尖。西晷突然竟平靜下來,看著那綿密的火光悄無聲息地將自己包圍,將自己湮沒,心裡竟莫名升起一種解脫的快意,伴著某個瘋狂而痛快的念頭躍入腦海—— 燒吧燒吧!燒個乾淨燒個徹底!燒掉這塵世間紛紛擾擾一切!再也不會有痛苦,再也不會有遺恨!再也不會有那些剪不斷理還亂的恩恩怨怨愛恨情仇!那樣的話——她的心,是否就可以不再受這思念輾轉的煎熬? 火舌灼面,她已經察覺不到疼,是因為心裡承受的痛苦更勝過百倍千倍! 為什麼她要忍受這撕心裂肺痛不欲生的折磨?為什麼她要眼睜睜地看著他對別的女人溫聲細語,卻還要強顏歡笑甚至送上言不由衷的祝福?為什麼——她要像現在這樣發瘋似的借酒消愁愁更愁,麻醉了身體卻麻醉不了心?都是因為這該死的人間情愛!都是因為——她不可救藥地愛上了那個男人! 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哈!他的情,他的意,他心裡某個空缺角落的承載,包括他多少次無心投來的一瞥,她再也不指望擁有! 因為落花終究也會厭倦,也會死心。 不如徹底斷了這份情念!春心莫共花爭發,一寸相思一寸灰——就讓這可恨的相思統統燒成灰去吧!「哈哈……」西晷愴然大笑,在這場隔世的大火中了無牽掛地閉上眼睛。 離開…… 若是真的離開…… 便再也不會有那麼一個男子,會在下雨的時候為她撐一把傘;再也不會有那麼一個男子,會不厭其煩地陪著她變俗濫的戲法;再也,不會有那麼一個男子,明明陽春白雪一身榮華,卻也願意包容她的邋遢潦草,趁她不注意時為她簪上一朵桃花…… 她恍然又憶起那天,當她不經意轉身的瞬間,那個男子曾失神地注視著自己的手。手心空空落落,他卻那麼專注地凝望著一直忘了抽回,仿佛是在看著靈魂裡鮮豔的血液在等待裡慢慢冷卻變質。他站在那裡,那麼孑然憂傷的身影,眼裡的寂寞千年永鐫。 那只手,本該落在她的臉頰上,卻被她扭頭去追布穀的瞬間不當心錯過。 錯過了啊…… 他的等待,他的守候,他耐心地日積月累來的情意,他每一次也是抱著淺嘗輒止的心情卻每一次都要等著它們愀然枯死,那半盞綠,竟不曾開花便已枯死——都被她錯過。 原來,她錯過了許多,許多…… 原來,不是流水無情,而是落花無心。 西晷突然想起那個日晷,那已是他唯一留給她的東西——「不要,不要燒掉它……」她拖著沉重的身軀艱難地往前爬,遠遠地還可以看見那半截竹竿的影子投映在地上,竹身上還有他的鏤刻,四個精巧的圖紋,可惜她到現在都不認得那究竟是什麼字。 下瞬,她的眼眸倏然睜大! 便在光線將形成某個奇妙的角度,將那些分離的比劃凝聚到最適宜的一點時,她終於看清了那四個字:予心於汝。 恍若雷轟! 「西晷的晷,便是日晷的晷,便是——太陽的影子。」 「這是什麼?」 「……你日後便會知道了。」 他幽柔細緻的話語還清晰在耳畔迴響,可她怎麼竟是到現在才看清那四個字,看清——他的心—— 予、心、於、汝。 不——她不甘心就這樣放棄!西晷驀地睜開眼,漆黑的瞳仁中央燃燒起比周身大火還要熾熱還要鮮灼的烈焰! 「啊——」 西晷竭盡全力仰天嘶喊一聲,霎時天地變色,雷電交加,蒼穹轟然撕開一道裂縫,瓢潑大雨傾瀉而下。求生的意志終於衝破了所有魔障,她不顧一切地沖了出去—— 是時,潮涯樂坊照舊歌舞昇平。 誰都不知道竹林裡發生的一切,這些迷醉管弦的風流闊少也不會去關心。 「時候不早,我也該回去了。」 始終被姑娘們嬉笑簇擁的桌前,有位藍衣公子正微笑著起身告辭。相比於那群錦衣玉冠的富家少爺,他這一身素衣簡袍分明是最不起眼的。偏他卻是所有紈絝子弟中最溫雅如玉的一位,面上又總是微笑如春,有禮有度,難怪最能惹來姑娘們的青睞。 「我送你一程。」襲雀跟著起身道。她難得會像今日這般用心待客,只舞了一曲《蝶戀花》後便一直陪著樞念。 樞念莞爾笑笑,並不拒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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