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未稚 > 折下空情許 | 上頁 下頁 |
| 二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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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每一個字都像一根刺,磨尖了刃,狠狠地紮進他的心裡,更將那最後一層隱晦的窗紙也撕扯得粉碎。蝶,破繭而出,斑斕炫目。 「你在我心裡的位置,你不會不清楚。」他笑得極淡,極溫柔,極諷刺。 兩人都沒有再說話。只任這寂靜慢慢淹上來,潮水般浸沒了一切。包括言語,包括心思,包括那欲明又晦的微妙情字…… 是呵,許多事,說不破,也不可說。 照悅斯閣,伊人獨坐。琴姍若正心事重重地研磨著采來的花瓣,她的指尖沾滿了鮮豔的花汁,紅紅紫紫,更襯得一雙手膚白如玉。一雙眸子卻黯淡無光,偶爾浮起些許神采,忽又滯重地沉了下去。 「折夕,不知道你現在情況如何……那郁漪池可曾找過你的麻煩……」她失神地喃喃。只因自己始終愧疚難安,至今也不敢主動去找他。 「有啊。」一個笑嘻嘻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琴姍若陡然一驚,一回首,卻是望見一丫的臉,一雙大眼睛正亮盈盈地望著自己,滿是俏皮的笑意,「是你啊,一丫。」她笑著松了口氣,卻在轉念一瞬警惕起來,「等等,你剛才說『有』,究竟是什麼意思?」莫非她知道郁漪池已經找過折夕了? 「咦?當然就是說——」一丫笑著走至她面前站定,手指一勾,卻是挑起她的下巴,「我啊,已經找過他了呢。」她笑得滿眼邪氣。 「你你你——你是——」琴姍若嚇得驚坐而起,直直退到離她很遠的地方。可惡!又用易容術來欺騙她的感情! 確實,這個易容成一丫的女子,正是有變臉癖的「千面佳人」——郁漪池。 「你呀,每次看見我都激動成這樣。」郁漪池隨意地撩撥著自己的青絲,明眸顧盼間,萬般風情息堆眼角,「唉唉,做人啊,想低調一點都難呢。」她聳聳肩,一副無可奈何的神情。 琴姍若咬牙切齒地瞪了她一眼,「少跟我來這套!」明明是個心思詭秘城府至深的女子,還偏愛開這類玩笑讓人不由自主地懈了警惕。哼!她琴姍若才不會上當! 「哦?」郁漪池手肘支著案幾姿態優雅地仰靠著,斜目睨了她一眼,唇角勾起一絲玩味的哂笑,「那你是希望我橫眉冷對惡語相譏或者是拳腳相向?」她眯著眼笑得好生嫵媚,「噯呀呀,我倒不知,你竟有受虐癖?!」 「你——」琴姍若氣得臉色一陣青一陣紅,卻說不過她,只能朝她幹瞪著眼。 郁漪池見她漲紅了臉幹生悶氣,倒不禁「撲哧」一聲笑了出來。而這一笑,卻仿佛也將她變成了另一個人,說不出的明媚,說不出的純真,也說不出的溫柔和乾淨。那雙眸子裡依舊燃燒著漆黑的焰火,卻只讓人覺得溫暖,那種暖到心裡肺裡骨子裡的溫暖。 琴姍若看見了,竟不由得呆了一呆。之前還覺得她卑鄙陰險好生可惡,如今見了她這一笑,所有的不快竟全部煙消雲散了。 見她失神,笑著的人也似猛然意識到什麼,緩緩斂去了笑容,媚意卻絲毫不減,「姍若啊,其實我來是要向你討教易容之術的。」 「我早說過,師父只傳授醫術與我,不曾涉足易容之術。」琴姍若口氣不悅地拒絕了她,「何況,郁宮主的易容之術已屬完美,何須向我討教?」 郁漪池不以為然地笑了笑道:「那麼姍若可曾知道,易容之術的三種妙徑?」她的語氣頓了頓,不待琴姍若回答,便又接著道:「其一,妙筆,只靠一支丹青便能描畫出理想中的容顏,實在是妙;其二,妙皮,自然便是指的我這一種,靠一張特製的人皮面具迷惑眾人,亦是妙極;而其三——」 郁漪池卻沒有說下去,只用一雙含笑的眼睛望著琴姍若,些許戲弄的意思。 「是什麼?」琴姍若忍不住問。儘管她從不過問,對這易容之事卻不是沒有好奇過。 郁漪池沒有說話,手指從身後拈來一片花瓣,指尖掐著,細緻地將它撕成一條條的花絲,笑眯了眼,「其實,這兩種途徑都算不上絕,因為心思縝密的人總能察覺出端倪,比如師折夕。」她頓了頓,語氣似有不甘,卻依舊帶著笑,「我的易容術向來逃不過他的眼睛。」 琴姍若抱臂等著她說下去。可惡,你究竟要賣關子到什麼時候? 「即使容貌變成別人的,身體卻始終是自己的。何況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味道,如何能徹徹底底變成另一個人?」郁漪池說得輕描淡寫,「所以那第三種——」 琴姍若的心跳竟不自覺地加快了幾成,眼看她依舊一副氣定神閑吊人胃口的神情,忍不住瞪了她一眼,「你倒是說得明快些!」真急死人了! 狹長的鳳眸濾過一道精光,鋒利如刃,「所以那第三種才是最絕的!」郁漪池猛然逼近了琴姍若,依舊是笑著,眼裡卻有一種讓人望而生寒的詭豔之色,「那第三種,便是將死人的皮骨硬生生剝下來套在另一個人身上!從此那人便可以完完全全徹徹底底代替那死了的人活得心安理得逍遙自在!哈!姍若你說,是不是很絕?是不是是不是?」 而不等琴姍若回話,郁漪池又一把抓住她的肩膀,語氣激烈咄咄逼人,「而那最後一招,便是你師父,那天下第一的易容大師商忌的拿手絕活!哈,哈哈……」她最後一句話幾乎是嘶喊出聲,接著便是大笑,笑得神色張揚肆無忌憚。 琴姍若震驚得說不出話來,臉色由紅轉白,漸漸連血色也褪去了。不可能……師父絕不可能做這種事的…… 郁漪池忽然鬆開了她肩,轉身往前走了幾步,「見鬼,跟你這種人說這些做什麼?」她手指抵額撫順了眉梢,眼裡竟現出深深的倦怠之色,「你根本不會明白……」 「不會的……師父不會那麼殘忍的……」琴姍若失神地搖頭,聲音啞得只有自己能聽見,「一定是謠傳,一定是的……」 郁漪池回眸望了她一眼,竟是盈盈笑開了花,「殘忍?」她將那個字說得很諷刺,「唉,那我是不是該說,因為你太善良了?」她搖頭歎息,「姍若啊姍若,為什麼你可以這麼善良?為什麼你就可以……」她像是在詢問,卻更像是在喃喃自語。隨後她抬頭,眯眼看她,唇角一抹妖精般促狹的笑意,「可是啊,我生平最恨的就是『善良』這兩個字!」 琴姍若驀地呆住了。又是那樣的眼神,那樣攝人心魄卻殘酷決絕的眼神,那裡面只有恨,竟只有,恨啊! 郁漪池忽又媚媚地笑了,「你怕我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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