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未稚 > 折下空情許 | 上頁 下頁 |
| 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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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漪池輕歎了口氣,「唉,你真讓我為難啊……」她不堪疲憊地揉揉額頭,卻是一副無辜受傷的口吻,「噯,你以為我為何要幫你洗脫殺人嫌疑?真是為了助你?嗤,我不過是不想讓師折夕知道真相罷了。」她眼一瞥,唇角的笑意愈深,語氣卻是不沾笑意的清冷,「怎麼,你莫不是希望他知道你殺人取血便是為了治他?」 琴姍若神情一滯,失魂落魄地搖頭,「不不不,千萬不要讓他知道。」 鳳眸瞬現一道犀利的寒光,「琴姍若!你以為師折夕還能支撐多久?你以為找到純陰之血便真能治得好他了嗎?可笑,我看他早已病入膏肓無藥可救了!」她的聲音裡有一種咄咄逼人的嘲笑,尖銳刺耳。 「可以的!一定可以的!」琴姍若忽然不受控制地尖叫出聲,狼狽而激烈地糾正事實,「折夕沒有病!他根本什麼病都沒有!他只是有嗜血欲,他只是——」 她忽然驚恐地捂住嘴,抬眼之時對上了郁漪池的眸子,卻見那漆黑明亮的焰火竟在瞬間熄滅,茫然空洞,仿佛丟了魂一般。 嗜血欲……他竟然也有……嗜血欲?! 為什麼? 為什麼你搶走他的容貌搶走他的氣韻搶走他的一切還不夠?還要搶走那只屬於我和他的秘密……那個血色斑斕好迷眼的夜,那個春意旖旎好醉心的夢。 師折夕……你,好可惡! 第六章 藕色心字 樹大總辟蔭,縱然是空穴來風也銷了聲跡。幾日之後,辭顏宮森寒如舊,蓮盞燭火濯濯亮堂了開去,綽影與延廊的幽寂連成青黃一線。訓練有素的丫鬟們各行其是,無人提及的禁忌之詞,便連沁月的死也漸要被人遺忘。 午後晴方好,田葉簇新,落紅嬌嬈。清閣長廊,荷袂翩躚,鬢影衣香,悠悠然拂了一地的落花,卻在落灰的窗櫺前停了下來。 郁漪池沒有想到會在丫鬟片煙的房前看見師折夕,此時他正獨立在半卷珠簾下,眼簾低垂,修長的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撥弄著盛開在窗前的一盆鮮紅色薔薇,流蘇的碎影在他臉上歇落了一層斑駁。 郁漪池便停下來看他,靜靜地看著,細細凝視著他的一眉一眼,卻不說話。 從不曾這麼靜過。氣氛微妙到惹人憐惜。可以聽得見陽光從枝縫漏下來的聲音,點綴著盎然的春意。似乎有什麼東西瞬間鮮豔了一下,卻又瞬間消弭於無形。 「你可知道這是什麼薔薇?」是師折夕先開的口,笑意款款的,卻不抬頭看她。 郁漪池略微傾身便靠上了窗櫺,更靠近了他。她的手指輕撩過耳畔的青絲,神情慵懶,卻嫵媚至極,「若我答不知,你信嗎?」 師折夕微微笑了笑,便接著道:「此乃『聽辰薔薇』,源自『蒼掖族』,靈性甚高,可以利用它知曉時辰。只需將血滴在花瓣上,花瓣便會根據不同的時辰呈現出不同的顏色,且顏色會停留在那一瞬間,永開不死。」 眸中的精光瞬閃即逝。郁漪池斂下眉梢,笑得溫柔而小心,「那麼,你是不是想告訴我,其實那日沁月死時應是子時而非寅時,因為當時的薔薇花瓣為紫黑色?」 說罷伸指掐下一朵薔薇,「嗖」地往前一擲—— 但聞「鏗」的一聲,凝聚了真力的薔薇花莖精准地插入紅木欄檻,足足入木三分。花開媚如佳人笑,好絢爛,好妖嬈。 師折夕略微一怔,沒有答話,卻是將話題岔到了別處:「其實我一直好奇,那日你女扮男裝下山究竟所為何事,後來才知,你原是『採花』去了。」他笑,臉上卻是看不出任何表情的漠然,「你帶回來了個丫鬟,便是沁月,對不對?」 「而沁月,是人,不是傀儡。」郁漪池笑著接下了他的話,「所以她有純陰之血。」她伸手撫了撫自己的眉梢,一聲柔婉動人的低歎,「唉,想我找來一個生在壬子年壬子月壬子日壬子時的丫頭可也不容易呢。」 師折夕臉上的笑容隱去了,簾外的光線照到他清澈的瞳仁裡,沉澱下一種幽深如海藻般的流質,「為什麼……」他的聲音低低的,緩緩的,卻有一種說不出的淒涼,「為什麼要用沁月引誘姍若殺人?」 郁漪池眯眼看他,忽然「哧」的一聲笑了出來,「為什麼?你還要來問我為什麼?」她笑得溫婉動人,卻有一種深到骨子裡的輕蔑,「當然是為了你,折、夕、公、子!」她忽然一伸手勾住他的頸項,抬起他的臉逼他與自己對視,「因為你需要純陰之血!沒有純陰之血你會死!姍若是為了救你才去殺人!你才是罪魁禍首!」 她的笑容近在咫尺,她的呼吸也近在咫尺,她的心,卻遠在天邊那望也望不及的地方。師折夕看著她,眼裡竟泛出一絲痛苦之色,「是啊……她都是為了我……」他依舊在笑,笑得失魂落魄狼狽不堪,「是我……是我害了她……」 郁漪池的笑容卻頓住了,她目不轉睛地望著他痛苦的神情,忽然覺得自己好殘忍。僅那麼一瞬間,卻有一個突來的念頭鮮亮起來:郁漪池,你不該這樣對他。 她鬆手將他往後一推,冷「哼」了一聲,轉而背靠著他不說話。 「姍若很善良,也很單純。」良久,師折夕在身後低低地道出這麼一句,「所以要利用她也很容易,比如利用她的負罪感……」 「你很在意她?」郁漪池忽然問。問得很輕描淡寫,語氣卻是說不出的古怪和複雜。幾分隨意,幾分譏嘲,似乎還有幾分,不甘。 師折夕淡淡一笑,神色恍惚,「她是這七年來給我最多記憶的人,也是唯一一個能讓我無條件去相信的人。」 郁漪池的身體微微一顫,「那我呢?」她忽然轉身問他,清湛的眸子筆直地望進他的眼睛裡,一直望進他的靈魂深處。她的眼裡燃燒著一簇焰火,漆黑漆黑,也幽沉幽沉。 而不等師折夕從這不一般的眼神裡望出端倪,她忽然媚媚地笑了,唇角微勾,字字溢嘲:「我郁漪池自然是最卑鄙最毒辣最不被你相信的人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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