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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六


  「是、是嗎?」福氣無法相信,轉而向父兄們以眼神徵詢。

  福太史首先點頭。「確實是這樣,女兒。」

  東風與西風也點頭。「沒錯,老四打出生起,我們都當他是女孩。」

  福氣轉頭看向北風。「三哥,你怎麼說?」

  福北風一身襤褸,不知道剛從什麼地方回來。他天香國色地微笑道:「我想我不會用『樂在其中』來形容老四對於當女史的熱中。」

  「哦?」總算有人持不同的意見了。福氣松了口氣。

  但北風接著說:「老四的情況,比較像是如魚得水、逍遙自在、遊刃有餘。」

  福氣的小臉垮了下來。

  南風擁著她的肩膀,安慰道:「小妹,你當女史十分地盡責,也十分稱職,但是你並不真的快樂。你可以問問爹,他寫國史時開不開心?你也可以問問老大和老二,當他們捉到君上言行上的小辮子時,有沒有很有成就感?再不然,你還可以問問老三,他在民間和三教九流的人混在一起街談巷議痛不痛快?」

  福氣再度以目光逐一詢問。

  男人們紛紛點頭如搗蒜。

  「而我,」南風說:「我確實喜歡女史的工作,特別是有樓然在一旁協助我。」

  「不用客氣。」一旁的樓然忍不住插嘴道。

  當下,福氣沉默地低下頭看著自己沾滿了朱紅色墨水的手。這幾年來,以彤筆記史使她的指縫中經常沾染朱砂的顏色,一時間很難洗去。

  她辛苦耕耘著自己熟悉的領域,付出青春,而今卻得被迫承認,她當女史當得並不快樂。不,她不同意。

  南風看出她的不豫,他說;「小妹,人一生中有無數可能的際遇,最初決定的方向未必就是最好的選擇。人會老、會成長、會改變,今日之我與明日之我,在面對同一個情況時,也許會有不同的看法,因為考量的層面不再相同。因此,儘管你一心想在後宮裡完成自己從小立定的志向,但眼下,你卻必須問自己一個問題。你……愛他嗎?那個讓你無憂無慮的眼神蒙上一層輕愁的人。」

  南風一席話像是一首古老的歌謠,道理簡單,卻撼動人心。

  福氣閉上雙眼後,又再度睜開。她不是不明白父兄們今日齊聚一堂的原因。他們關心她。可惜,她早已決定——

  「愛。」她毫不遲疑地說。與隱秀相遇、相識、相知、相愛,將近十年的歲月裡,她從來不曾懷疑過自己對他的感覺;種種深厚的情誼背後,是她對他無法克制的關切、不舍與思念。能讓她輕易接受了他的一切的人,這世上,唯有隱秀。

  她想她非常愛他。

  北風在這時候拍手大笑。「那問題就解決了。」

  福氣好笑地說:「好精采的演說。四哥,你果然是宣講女箴最合適的人選。可惜你們是白忙一場——」聽到這裡,所有人的表情都垮了下來。

  福氣歎了口氣,繼續說道:「先前……呃,我昏睡幾天了?不管,總之,先前我一聽見他死了——這一定不是真的——可當下我還是明白,我沒辦法繼續若無其事地留在後宮裡。我得去找他,親眼看見他活得好端端的才行。」她抬起一隻手臂伸向她的父親。「爹……」

  福臨門上前抱住女兒。「傻孩子,爹知道。」

  福氣認真地道:「我從來沒有這麼愛過一個人。我不能放棄他。」

  見此情景,男人們紛紛松了一口氣。北風笑道:「那麼接下來,就是安排出宮和一趟北境之行了。小妹,我自願當你的車夫,這種深厚的手足之情,真教人感動吧。」

  相貌幾乎一模一樣的東風西風不約而同道:「你少耍點嘴皮子,會讓人更感動一點。」

  福氣破愁為笑。

  而樓然,站在角落的樓然看著這一幕,也不禁欣羡起來。

  南風不知何時來到她的身邊。「羡慕嗎?」

  樓然瞅他一眼。「我不回答這種私人的問題。」這句話使南風也隨之微笑。

  終章:蒼雪卷

  九月,天雪山夏季牧場已開始降霜,今年霜期稍晚,牧人們正準備遷徙牛羊群到山下過冬,羊兒馬兒牛兒紛紛對這塊土地上的草根報以留戀的嘶鳴。

  穀口,一匹快馬飛馳而至,報信的牧人遠遠便高呼起來:「阿思朗!你有訪客!」

  正躺在結霜的草原上看著羊群的年輕男人一躍而起,順手拍去身上的草屑,回應道:「就來。」隨即往報信人的方向走去,發現是沃薩克家的人,他的一位表兄。「咦?罕木夏,你不是在冬季牧場那裡修補柵欄?怎麼上山來了?」

  罕木夏道:「山下來了一個客人,說是來找你的。」

  「找我?」年輕男人笑道:「該不會又是其他部族的女財主吧。」

  這半年來,又有不少人去向穆倫提親。笑話!穆倫哪裡能代他決定終身大事。天雪山上的人們可是一夫一妻的,婚姻大事絕不能兒戲,要慎重考量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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