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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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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裡,他一如往常地前來造訪她的寢房,像花又像霧。 繾綣過後,他在黑夜裡擁著她,耳邊低語:「我只問你一句,肯不肯放下一切跟我走?」 終於還是得面對這個問題了嗎?「隱秀,你知道我不能……」 「沒有能不能,」他悲傷笑道:「只有愛得夠不夠的問題。福氣,你愛我終究不如我愛你。在你心中,你把寫史這件事情看得比我還重。」 福氣猛地搖頭。「不是這樣的,真的不是!」她從來沒將隱秀和寫史這件事拿來比評過。他是她心中最重要的那個人,但她仍必須留在宮裡記史,不能伴隨他到天雪高原去。這原該是兩件不相干的事。 幾個春夢般的深夜裡,他在她耳畔述說著那雪原上的種種。她知道他想要回去。在那裡,可以自由地笑、盡情地表現自己。 然而他也要她。他表達得非常清楚。 常常,福氣都忍不住為那份情意深重流淚。偏偏,世事難兩全…… 隱秀一直以他的方式試著打動她的心,無奈小小福氣的心卻堅定若磐石。 她從來沒有在兩難的情況下選擇他,即使在他們已然如此親近,幾乎要融入對方體內的情況下,她將自己給了他,卻仍給得不夠。 那使他無法忍受。瞥見桌上的槐箋,他拿起最近的一片。 「心欲狂兮情難抑,意相違兮將遠去。若是你,你怎麼回應?」 福氣閉上眼睛,輕吟:「路迢迢兮途漫漫,願珍重兮身常泰……」 儘管早有預期,隱秀仍不禁苦笑。 他摘下頸上的玉飾放進她的手裡。「這是當年我出宮去擔任大司空時你給我的平安符,我現在把它還給你。福氣,我不會再回來了。以前你給我十年的時間,現在距離十年的約期還剩三年,換我給你三年的時間考慮清楚,對你來說,到底什麼才是最重要的?如果你要我,那麼這一次,你得自己來找我。我得先說清楚,我只接受全部的你,全部,而不是一部分,你懂嗎?」 福氣無法點頭回應,她緊握著那塊玉飾,眼淚撲簌簌掉了下來。 隱秀最後一次擁她入懷。「福氣……不知道我會不會終究將為你而發狂?」 那是他們最後一次在深夜中見面。 喪期結束,隱秀出宮,他真的再也不曾回到這個宮廷過。 半年後,她就聽見了他的死訊。 隆佑二十八年初秋,北夷穆倫單子前來朝覲天子。這是兩國間前所未有的大事。兩國雖曾通婚,但過去北夷從不曾派遣使者前來盛京朝覲過。 在無預警的情況下,穆倫單子帶來隱秀的死訊。 七皇子在高原上不慎墜馬,跌入深谷中,粉身碎骨。 儘管福氣懷疑這死訊的真實性,但在聽見宮人轉述這個由穆倫單子親自帶來的訊息時,她還是捂著胸口,「哇」地嘔出一口血,當場昏厥。 三日後,福氣清醒過來時,是深夜。彤筆閣裡來了意外的訪客。 她睜開眼睛,虛弱地看著父親、兄長——大哥、二哥、四哥……以及,許久不見的三哥,北風。連他都來了! 他們全家人已經很久沒聚在一起過了,大家都很忙。 不論是在朝廷還是民間,總有記不完的事件、查證不完的真相。福家人一向缺少自己的時間,他們忙著為後人留下信史,卻忘記多留一點時間來審視自己。 房裡擠了一堆大男人,大家以眼神無言地討論之後,決定讓南風來開口。 南風走到榻前,坐在福氣身邊,猶豫片刻後才道:「小妹,考你一個問題。」 福氣不敢相信,在她吐了血、身體如此虛弱的情況下,哥哥們竟還有心情考她! 她理智地拒絕:「四哥,你還是有話直說吧。」 伎倆被戳破的南風只得陪笑道:「好吧,那我就說了。小妹,你,有娠了。」 福氣脹紅了臉,似乎沒料到自己的情事會讓父兄知道。她又羞又好笑地瞥了站在遠處的樓然一眼。 「別開玩笑了,四哥。」如果她懷孕了,早在隱秀離開的幾個月內,她就會知道了。距離他們最後一次見面已過半年,如果她懷了孕,現在早就大腹便便了。 歎了口氣,看來小妹傻歸傻,可一點兒不笨哪!南風總算決定切入重點。「小妹,你把女史的職位還給我吧。」 福氣瞪大雙眼。「四哥——」 南風打斷她的話。「難道你還不明白嗎?儘管我是男兒身,但我比你適合待在後宮裡。我跟你一樣,從小就想入宮寫史,我從來不覺得我當女史是一種犧牲,相反的——」 「他樂在其中。」站在角落的樓然有些嘲諷地開口道。 南風回以一笑。「多謝你的補充,樓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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