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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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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太醫前來的片刻裡,年邁的太后因病而混濁的眼睛突然稍稍明亮了起來。 「皇祖母。」隱秀緊握著她的手,深深感受到他們的確有著血緣上的關係。他身上流著半夷半夏的兩條血脈,其中一條,來自這名即將彌留的老人。 所有回京的皇子都隨官員投入防堵阮江的工事裡,只有他,被默許留在宮中,陪伴太后。 太后睜開眼睛,看著隱秀半晌,才認出了他。「孩子,你吃苦了。」聲音不復以前的活力。 「沒有,我不苦。」隱秀連忙說。 太后體力不支,虛弱地問:「阮江如何了……太子如何了?」 阮江氾濫,太子被廢黜,隱秀無法說出實情。他只能道:「一切尚好。」 「隱秀……」 「隱秀在這裡。」 「祖母累了。在睡著前,讓我告訴你一個秘密……聽完後,別怪祖母,好嗎?」 「不,請皇祖母好好歇息,太醫就在外頭候著,好好調養一陣子,皇祖母就會康復了。」 太后勉強地睜著眼睛。「你是個聰明的孩子,從小就聰明……先別讓太醫進來,我得把事情告訴你,關於你母親的死……」 隱秀卻打斷太后的話。「求求您不要說出來,隱秀不想聽。」 「你不想知道……當年……是誰害死你母親?」太后訝異地問。 隱秀用盡全身的力氣,搖頭。「不想。」 他不想開始去憎恨這麼多年來一直寵愛著他的人。宮廷裡的仇恨已經太多,不需要再添上這麼一樁。已經快二十年了,就算他明白,能讓當年的君王不惜廢後也要保護的人是誰,也改變不了母親謝世的事實。 久久,他才聽見病榻上傳來的一聲歎息。 「……唉,你確實是個聰明的孩子……這麼多皇子裡,就你最像你父皇……偏偏你不適合當太子……」說完了這句話,太后已經無力再言語。 「我知道。」隱秀小心翼翼地為太后拉好床被,為她拭去眼角的淚痕。「所以我從來也沒想過要爭什麼。」一個血統不純的皇子,即使天賦再如何聰穎,也不可能登上帝王之位。「皇祖母,您知道嗎?父皇那張玉座,太冷了。當一個多情帝王,得娶無數個妻子,可是我只願取一瓢飲……您知道嗎?」 他頹坐在床榻邊,看著再度垂下眼眸的老人,輕輕歎息了一聲。 隨後太醫來為太后診治,隱秀離開床邊,看著窗外的秋月。 這是個多事之秋。 好在暴雨已經停了,只不知這一場水患能否跟著雨過天青? 至於過去的事,他早已不想追究。 何必追究?世事如夢。 半個月後,阮江水患平息。 同月十九日,皇太后崩,冊諡慈寧,入葬皇陵,舉國同吊。君王衰服為大行慈甯皇太后祈福;同一年,大赦天下。 「原來是她……」彤筆閣的石室裡,福氣看著二十年前有關夏妃之死的相關記載。 當時擔任女史的人並非四哥南風,而是另有其人;也許是家族裡的某個女性親屬,但是由於女史不署名,因此連福氣也不確定當時的女史是誰。 日前她無意中檢閱到過去的記載,將所有線索拼拼湊湊之後,得出了結論。這才終於明白,何以無罪的惠昭皇后會遭到廢黜,何以隱秀曾要求她別再討論這件事。他必定早就知情。 秋日洪災過後,由於太后崩逝,東宮虛懸,讓原本早該回到封地的眾皇子們紛紛留在王都裡,隱秀也不能例外。 朝廷裡,上從君王,下至百官,紛紛換上白色的喪服。後宮裡,後妃與皇子公主們也依禮服喪。讓原本就有些鬼影幢幢的深宮內院,在即將來臨的冬日前夕,更添淒涼。 冬日第一場初雪選在深夜裡無聲地落下。 清晨醒來時,屋簷上已經覆蓋了淺淺一層薄雪,光禿的柳枝叢上也一夕白髮。福氣推開彤筆閣的窗子,突然覺得這宮裡是如此地幽寂。 大地一片白茫茫,宮女冬、服也白茫茫,服喪期問,喪服也白茫茫。 誰能料得到這一片潔白的雪世界,揭開冰雪,底下,是不堪的泥濘。 噫,大清早是誰踏著泥濘朝彤筆閣走來? 福氣突然覺得臉上沒戴紗巾,感覺好赤裸。她連忙離開窗子,眼神瞥見一抹熟悉的身影,忍不住又悄悄探出頭去,剛好看見隱秀遠去的背影,胸口一陣哽息。 這麼早就起來散步?她想他或許又一夜沒睡吧。 稍晚,樓然端來盥洗用的熱水時,就見到福氣打開了窗子往外看,寒意不斷湧入閣樓裡。 她先將熱水放在架子上,隨後走向窗邊,將窗子關起來。「窗戶開這麼大,不怕著涼?」 福氣散發坐在床上,看著樓然忙進忙出,身手俐落,忍不住使她想起自己十三歲初入宮當宮女時的糗態。當時她真的很笨拙,還常迷路,幸好有隱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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