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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九


  「穆倫,什麼事?」隱秀催著座騎到一旁吃草去。

  穆倫蹙著眉,仿佛下了個重大的決定。他咬牙道:「今年我跟你一道入宮。」

  隱秀停止為馬兒拭汗的動作,他站直身體,視線找到穆倫。「你說什麼?J

  穆倫清了清喉嚨,好半晌才找到聲音。「我跟你一道入宮。」

  隱秀突然笑了。「你在開玩笑。」

  穆倫一向討厭天朝的繁文褥節。而且據他所知,天朝雖然將北夷視為屬國,但是北夷人們卻沒人有同樣的想法,他們並不認為自己臣屬於誰;特別是穆倫,他還經常拿他身為天朝皇子的事情來嘲弄他。

  穆倫知道隱秀在想些什麼,因此他忍不住脹紅了臉,過分大聲起來。「也該是時候了,你們天朝不是一直想要我們的友誼嗎?」

  「不只是友誼。」隱秀直率地道:「若非天雪山地勢過於險峻,天朝軍隊不善於高山對戰,北夷早納入天朝的版圖。」

  「反正那是沒有可能的事,叫你老子不用想。」搶在隱秀開口前,穆倫再度說道:「阿思朗沃薩克,我是說真的。儘管我不喜歡複雜的地方,但是這一回,我要跟你去。不是隨你朝覲,男兒膝下有黃金,沃薩克家族的男人不隨便下跪的。」

  隱秀挑起眉角,好笑地看著穆倫自清。「不朝覲,你怎麼跟我一道入宮?」

  穆倫早已考慮清楚。「你貴為一國皇子,總需要有人幫你牽馬吧?」就這一回,他可以委屈一點。

  「我放在臨穹城裡的隨從多得很,要人牽馬,隨便找一個就行了。」隱秀毫不領情地說。

  不是不明白隱秀正在拒絕他,穆倫火大了,他沖上前去,大手揪住隱秀的衣襟。「聽著,阿思朗,我要跟你去的原因是因為我知道,如果這一回你還是找不到你要找的人,你會發狂。呼倫年紀大了,就算他是頭虎子,也老了,我可不想讓他成天看你失魂落魄的樣子!你聽懂沒?」

  隱秀冷冷地看著穆倫。「放開我。」

  穆倫冷瞪回去,但手已經鬆開。

  隱秀轉過身,長腿用力踢起一塊石頭,將石頭踢得老遠。他深吸一口氣道;「你不用跟我去,我不會發狂。」還不會。十年之約還未履行,這不過是第六年而已。

  穆倫濃密的紅眉差點沒倒豎起來。「是嗎?我懷疑。」從過去這兩、三年來開始,他每次回來,眼裡都有一種瀕臨瘋狂的神色。他忍不住猜想:「想必是個大美人吧,讓你魂牽夢縈的?」

  大美人?隱秀笑了出來,緊繃的肩膀放鬆下來。「不是,差得遠。」福氣不是個美人,頂多就是……讓人看得很順眼而已。

  「不是大美人?那你一副要死要活的是在做什麼?」穆倫誇張地道。「草原上多少美麗的姑娘等著招你入幕哩。」

  「你不懂。」隱秀懶得跟一個大男人討論自己的感情事。

  「你錯了,我懂。」穆倫煞有其事地說:「別忘了我可是穆倫沃薩克,是高原上最富有的部族的首領,說起我的情史……」

  「我沒興趣聽。」隱秀冷淡地潑他一盆冰水,轉頭牽起轡繩,準備回牧區去。穆倫如果真有轟轟烈烈的情史可說,也不至於在他第一任妻子過世後,到現在還未續弦。高原之人雖然對感情十分堅定,一夫一妻,但是為了生存的理由,當配偶過世時,仍允許另一方可以自由再嫁或再娶。

  「什麼?!你這無禮的小子!」居然敢不聽老人言。

  隱秀哼笑道:「我無禮?問問看是誰教我的?」

  穆倫還真的問了。「是哪個王八羔子?」

  「瞧瞧是誰?」隱秀笑道:「穆倫沃薩克。」

  「嘿,你這小子——」竟敢戲弄舅舅!

  「穆倫,我是說真的,別跟著我。」光是要找回福氣,就已經夠令他頭痛了,他不想分神照顧在宮裡一定會很不自在的穆倫。

  他不否認這個長他四歲的舅舅是個鐵錚錚的漢子,但高原與宮廷,完全是兩碼子事。

  悠悠秋日,隱秀回到宮裡時,事件接踵而來。

  首先是東宮生變,太子遭到廢黜。

  不久,白稚宮傳出皇太后病危的消息。隱秀日夜守在太后榻前,親侍湯藥。太醫來回白稚宮中,幾乎將門檻踩破。

  就在這時候,天公不作美,下起了連夜的大雨。作為天朝經濟命脈、已有許久不曾氾濫的阮江一夕暴漲,初秋時築好的河堤一夕潰堤。

  君王下令百官全員投入救災的工作,同時嚴令防範下一波洪水的侵襲。

  一向以孝治國的君王在這危急之秋,也無法盡到身為一個人子的責任。

  只好由隱秀守在太后身邊。他看著不知何時已發白蒼蒼的皇祖母,儘管太醫全力診治,卻還是抵抗不了人生必然要面臨的生死問題。

  隱秀真心喜愛這位皇祖母。他想起從前母親剛過世時,他和蘆芳頓失依靠,在後宮裡無人庇護,是皇祖母將他納入保護的羽翼下,讓他得到喘息的時間,逼迫自己找到足以自我保護的力量。雖然他曾經疑惑何以尊貴的太后會在眾多皇子中獨獨格外寵愛他,但隱秀依然感激在心。

  當太后在沉睡許久後睜開眼睛時,隱秀連忙讓宮人去喚太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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