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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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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中揣有呂祝晶留下的玉笛,每當他思念起遠在平城京的家人時,新朋友的面孔便會浮現在腦海中,令他對未來增添一份盼望。 去年,當重陽過去時,冬日降臨,皚皚白雪中,大夥兒盼不來唐朝天子的敕書,他聽說這是因為儘管日本國已多次遣唐,但對於外來使臣,上級的官員與帝王仍存有戒心,有意令他們多加等候的緣故。因此一路上,他們雖然備受禮遇,但也受到官員們重重的監視與關注。 好不容易,漫長的冬天結束,他們終於獲准入京。時至三月,順著漕運北上,總算來到長安了。而祝晶……還是印象中的祝晶啊。 他們沒有在春明門逗留太久,行過簡單儀式後,便帶著準備送給帝王的國信,成列進城。 他不敢正眼多瞧祝晶一眼,怕失了使臣風度。但知道那孩子混在圍觀人群中,一路跟在附近。 他想叫祝晶先回家去,人這麼多,怕他被人推擠受了傷;但偏偏又什麼都不能做,只能暗自祈禱這一路上平安。 他畢竟還是個孩子,個子小,很容易受傷的。 才這麼想著之際,突然,人群中有人低叫一聲:「恭彥。」井上恭彥有些慌忙地轉過頭去,望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是祝晶。只見呂祝晶小臉紅紅地笑喊道:「花,看花!」原來一陣春風不知打哪吹來,吹落了附近枝頭瓣瓣雪色的杏花。 井上恭彥甫抬起頭,便沐浴在一片白色花雨中,芳潤的花瓣拂過他微啟的嘴唇,溫涼的感覺像是小姑娘淘氣的柔吻。 從都城官員,到附近所有圍觀著日本使節團的百姓,都不由得仰起臉孔,迎接那帶著春雨氣息的雪色花瓣。 熱鬧喧騰的大街,朱樓畫楝,彷佛全靜止了一般,籠罩在雪色風華中。 不知何處飛聲的琵琶曲,為這開元盛世,揭開序幕。 位於皇城南端朱雀門西側的鴻臚寺典客署,是朝廷用來接待外賓的場所。由於位於皇城之內,因此一般平民百姓是不能隨意進入的。 日本遣唐使一行人被安頓在典客署的客館當中,接受皇帝所派來的監使招待,時日已過六天了。 日本使者所帶來的國信——也就是朝貢品,包括日本國各地出產的上好刀器、玉石、絹帛、花錦……等,已經委由監使派人運送到內廷中,送給了大唐的明皇天子。 內廷有消息傳來,聽說唐明皇非常喜歡這一批禮物,除了交代鴻臚寺官員要留意使臣們生活上的基本所需外,還贈送了大量的絲綢與金玉等回禮,已經由大使們負責收下,準備在回國時帶回日本,獻給天皇。 至於其它並未擔任正式官職的留學生與僧人,則在鴻臚客館中,等待進一步的指示,興奮地交換彼此對長安這城市的第一印象。 此時,阿倍仲麻呂倚在客館的圍欄上,看著來來去去的僕役和官員。 「沒想到長安城居然這麼大,足足比平城京大上四倍呢。」 玄防也讚歎道:「長安也真的四面都有城牆呢。」 平城京只有南面有城牆,其它三面都只有城門而已,並不設牆。雖然早已聽聞長安的林林總總,但總不如眼見為真。 客館柳色青青,來自其它國家的使臣,偶爾現身在柳色之後出入往來,不禁令人期待著能趕緊晉見帝王,以便獲得允許,在長安自由活動。 眾人閒談中,終於有人留意到井上恭彥的沉默。 阿倍仲麻呂悄聲喚他:「恭彥,你還好嗎?」 正望著柳色的恭彥回過神來,握緊手中那管色澤青潤的玉笛,笑道:「沒事。只是在想,不知道還要等多久才能得到允許,晉見天子。」 「才不過等了六天而已。」阿倍笑道:「聽藤原大人說,可能還要再等一陣子呢。到目前為止,內廷那裡還沒有傳來準備要召見我們的消息。」 「不知道為什麼要那麼久?」這幾天,他們雖然得到大唐妥善的照顧,但是並未被允許在城內自由活動。早先入城時已見識過長安一隅,知道此時正是長安一年當中最嫵媚的時節,內心早已躍躍欲動,卻還得困坐客館裡,壓抑下萬分期待的心情。明明、明明都已經來到了呀。 阿倍挑起眉說:「久?其實倒也還好。相較於先前漫長的等候,六天並不算久哪。」頓了頓,他突然笑了起來。「也許是因為你急著想離開客館?想見誰?」意有所指地瞅了瞅他手上的笛子。 恭彥瞠目瞪著手上短笛,半晌,釋然笑道:「確實如此。我怕祝晶那孩子會在外頭傻傻地等著呢。」 典客署的客館在皇城之內,與外街隔著一道高高的牆,誰也看不見外頭發生了什麼事。 恭彥惦著祝晶說過的話,明白他重然諾。從去年夏季執傻地等到了今年暖春,知道自己確實被人這樣深切地盼望著,會令人忍不住也想要回報這一份心情。 剛進城那天,阿倍仲麻呂也看見呂祝晶了。那孩子就跟半年前在船上時一樣熱誠可愛。更難能可貴的是,他很確實地在實踐著自己的諾言。恭彥憂慮的不無道理,但這份憂慮,卻使人頗為欣羡。 儘管對長安有著無比憧憬,但畢竟是初入寶地,人生地不熟,能有個熟悉的人在這裡等候著自己,感覺其實挺好。 阿倍低頭看著那管短笛,笑歎道:「很難相信那孩子只有十歲。」抬起頭,迎向恭彥的目光。「我覺得他跟你有點像呢。」 「咦?」恭彥沒有立刻聽懂阿倍的話意。 「不知道該怎麼形容。」阿倍說:「他明明只有十歲,可是看起來卻像是已經活過了大半輩子了。是個有點老成的孩子。」 恭彥還是不懂他跟祝晶是哪裡相像了。 他想聽阿倍的解釋,但阿倍仲麻呂只是微笑道:「吾友,我們才剛要展開一段漫長的旅程,未來的每一天都令人無比期待。雖然也思念家鄉,但此刻,何妨藏起那份思念,多看看眼前的事物呢!說不定到頭來,總有一天,你我也會思念起眼前這個地方。」 恭彥明白了,他笑著指出:「你不打算說清楚,對不對?」真是個喜歡吊人胃口的傢伙。阿倍擠了擠眼。「終有一天,你會知道我說的是對還是錯。」恭彥笑著搖了搖頭,將短笛收回懷中。「我祈禱我們能儘快獲准晉見帝王。等待,總感覺是受委屈的。」 呂祝晶真的在等。也確實有點委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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