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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我以為她會成為我理想中的妻子,在我回家時可以有著一個井然有序的住宅環境。奇怪的是,她學的是會計,可以輕鬆地做出一份財務報表,卻永遠無法知道煮飯的火候該用幾分。她對於家事一竅不通,或者該說她沒有這方面的天分。而因為這一切都是我的選擇,所以我克制我自己別把脾氣發到她的身上。為了報答,我帶了她們一家子到美國來,我知道她已經盡力想把事情做好了,但是,要求完美的我卻無法阻止我的不悅出現在我的言語、動作上。」

  桑文生面對著她,說完他一年的婚姻生活,原本置於她腰間的雙手,狠狠地握上了她的肩。

  靜衛的眼中有著了然的悲哀,她真的以為他們兩人會重蹈他婚姻的覆轍嗎?

  「說完了你的婚姻,你懂得我的心情了嗎?也許我們根本不該跨越『朋友』那條界線的。」肩上的大掌擰疼了她,衛靜雲卻沒有一絲退卻。

  「那並不相同。因為我對她沒有愛情,我純粹將她設定成扮演妻子角色的一個人,所以我不能忍受她達不到我的標準。」

  「只要你仍然是那個完美主義的桑文生,這種情形就一定會再發生。」

  「我對你的包容會比她來的更多!」惱怒飛上他的眉間,他氣憤她不願給彼此一個機會。

  「如果真的比較包容我,你不會只是要求我留在這裡,你根本不曾有過到臺灣發展的念頭不是嗎?你也是國中之後才移民到美國的,你對臺灣這塊土地不曾有過任何村出的感情嗎?」她昂起下顎,想推開他的胸膛。

  「不要岔開話題。」冰霜逐漸罩上他的臉,他粗暴地扯住她不停掙禮的雙手。

  「我是就事論事。」她扭轉著被制住的雙腕,倔強地回嘴。

  兩個易燃物擺在一起,一丁點的火苗都可能引爆成巨大的毀火。

  「桑先生,我是古君蘭。」門外禮貌性的輕敲,澆熄了兩人的怒火。

  衛靜雲凝眸注視著他跋扈而不妥協的黑眸,她踮起腳尖,在他的唇上吻取他最後的溫度。

  「桑先生,你在裡頭嗎?你沒事吧!我可以進來嗎?」

  門外的催促聲,讓他扣住了衛靜雲的後頸,加深了那個吻。

  「君蘭,我馬上幫你開門。」深知好友容易擔心的個性,衛靜雲對門外喊話著,手掌卻始終留戀在他的身上。

  「文生,你和你妻子分手後,感情反而更好了,對不對?」

  桑文生動了下嘴角,勉強地點點頭,右側的太陽穴緩緩地炸開一層痙攣似地抽痛。

  「希望我們倆也是如此。我們都太主觀,也都需要一個完全包容我們彼此的伴侶。我愛你,卻無法與你和平地相處上一天。家,該是個溫暖的火爐,而不是對捉廝殺的戰場。」她瀟灑地拍拍他的肩頭,卻不明白自己這個舉動是為了安慰誰。

  他鬆開了手,最後一次為她拉平上翻而不馴的衣領、最後一次為她整理那頭有個性卻始終不太聽話的發尾。

  不敢說出再見,她將臉頰偎上他的手掌三秒鐘,就打直了身子,往門口走去。「我走了。」

  桑文生背過身,按住自己劇烈如痛的額間。

  衛靜雲讓自己深呼吸數次之後,才能止住雙手不顫抖地拉開門扉。「嗨,君蘭。」

  「桑先生沒事吧!那麼久沒來開門,嚇死我了。」古君蘭驚訝地望著桑文生拿出那罐他始終不肯吃的偏頭痛止痛劑,一連吞了兩顆。

  「他會沒事的。」衛靜雲不肯回頭,逼著自己的腳步跨出那不再屬於她的世界。

  「你要走了嗎?」古君蘭拉住衛靜雲的衣袖,「你的臉色好難看,是不是生病了?要不要去看醫生?」

  「我只是有些不舒服,用不著看醫生了。」再多的藥也治不好心病的。「他,就麻煩你照顧了。」

  「你不來了嗎?可是——桑先生不是要你照顧他?」古君蘭左右觀看著衛靜雲蒼白的臉色及桑文生僵直的背影。她低聲地問:「你們又吵架了?」

  「不,應該說,我們以後再也不會吵架了。」衛靜雲用了最大的力氣,做了個不在乎的聳肩後,轉身離去。

  「再見。」門內一句沙啞的低語,撕裂了她保護的外衣。

  衛靜雲狂奔著逃離病房、逃離開這段愛情、逃離他——

  他——

  人類一定有自我虐待的傾向。

  衛靜雲捉住手中的背包,看著身旁成雙成對的情侶。

  她不該來帝國大廈的!

  「金玉盟」裡的盟約太戲劇化,卻賺足了女人大缸的淚水;「西雅圖夜未眠」中的約定太羅曼蒂克卻該死的扣人心弦。全都是這些電影惹的禍。

  她不該來這兒的。不該只為了「觀光客」三個字就委屈自己一定得到紐約的地標,「帝國大廈」來參觀。天曉得她還處於療傷止痛的過渡時期,她想念文生啊!

  分開只是一個星期之前的事情嗎?

  她卻覺得自己像抹遊魂在世界上飄晃一個世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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