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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他告訴自己,必須沉住氣:「你不想說話,就甭開口,聽我說就好。」

  「哼,又是要別人順著你!」戚小月忍不住出言數落,「你這陽穀少主就是當得太安逸了,要風得風,要雨得雨,要太陽人家還不敢給月亮。」

  「但我要不到一個疼我的阿爹。」他淡淡地說,沒動怒。

  提到「阿爹」兩個字,她的心登時軟了。

  東方日刹低眼瞥見了沙地上的人形。原來她拿著蘆稈子蹲在這裡,就是在畫這個?眉頭稍斂,心念微動,他彎身揀了被她擲在一旁的蘆稈子,也在沙地上畫了起來,同時道:「我十五歲那年,我爹曾經和強盜串通,把我綁了去,拿我的生命要脅我娘和她的……她的情人,結果……」

  「結果怎樣?」急切的語氣不小心流露了她的關注。

  「結果沒人在乎我是生是死。」他表情無啥變動,只輕勾了唇角,荒涼涼的,「更可笑的是,原本我還眼巴巴盼著我爹來救我,沒想到,我意外逃了出來,居然會聽到內幕——我根本不是我爹的兒子;我親生的爹,是我娘出閣前的情人。」

  戚小月不知何時已轉過身來,烏亮的瞳眸凝注著他,一瞬不轉。

  「我親生的爹和我算是互不相識的陌生人,自然不理會我爹的威脅;而我娘,硬不下心腸殺了情人來換回我的命。我爹……我爹更是半點不留情……」

  悄步到他身旁,與他並肩蹲著,她瞧見沙地上多了個小小的人形,是他畫的。

  「如果不是她,我不曉得能不能活到現在。」東方日刹的目光,始終停在那個小小的人形之上,「她說,她要我的命。」

  如果全天下都不要我,你會要我嗎?如果全天下都忘了我,你會記得我嗎?這下子,戚小月完全明白了,明白他為什麼會這麼問她了。

  她什麼都沒說,手指飛快在沙地上動了起來,畫出了第三個人形。

  微揚笑唇,戚小月輕輕捎了個問:「噯!你猜猜,我畫的是誰?」

  東方日刹側頭瞅她:「你。」

  戚小月頗稱許地用力點了點頭,清脆嗓音利落響起:「沒錯,就是我!瞧,我也在你的旁邊!」

  心不悸動,他屏息凝眯著她。

  「我不知道『她』是誰,到底是不是我戚小月。」戚小月一把抓過他手上的蘆稈子,先對那小小的人形指了指,再點了點代表自己的人形,然後始首朝他笑了:「但無論如何,你的旁邊有我呀,我在這兒,就在這兒!」

  感動,在喉間哽滾著,讓他無法開口成言。

  「我是誰?」她問。

  「你是戚小月。」眸底現了笑,東方日刹伸手撫了撫她的臉。

  「沒錯!記好了,我是戚小月!」字才落定,她隨即仰頸,直接湊上了粉唇。

  東方日刹有霎時怔忡,但那香軟就這麼牢牢貼覆著,沒有絲毫猶豫,以她獨有的稚嫩真摯輕輕吮吻著,一種最純粹的愛與憐……

  他合上了眼,溫柔繾綣地與她相交纏。那甜暖,哪怕是要用生命去換,這輩子都無怨無憾。

  時間,在滿江畔停靜了。獨有江水悠悠,空自承載幾多愁,無語向東流……

  第七章

  陽穀。

  「大總管,這樣下去,怎生是好?就快三個月了,少主生死未卜,咱們陽谷的生意還要不要做下去呐?」

  「是啊!少主既沒兄弟又沒子嗣,難不成大家就此解散,以後各玩各的?」

  「大家稍安勿躁!」面對來自各堂口的負責人,東方甫凝肅了面容,道,「不論是人是屍,還沒找到少主之前,陽穀萬萬不能解散!」

  「可是……大總管,快三個月咧!已經快三個月咧!」

  「沒錯,再等下去也不是辦法。」

  「大家冷靜點!」東方甫一臉剛正,「咱們不能白白將陽穀的優勢,拱手讓給西門家呐!」

  「這……」

  「西門家處心積慮要入東南地界,咱們要是這時放手,豈不如了他們的意?」目光一一掃過眾人,東方甫字字鏗鏹,「諸位有不少都是代代在東方家做事的,倘若少主失蹤不到三個月,咱們就放棄了,可對得起陽谷歷代的主子麼?」

  場面陷入一片岑寂,大夥兒面面相覷,拿不定主意。

  半晌,終於有人慎重發言:「大總管,我看這麼著,要是過了中秋還不見少主回穀,咱們就好好商量日後如何辦,總不能一直群龍無首。」

  眼見不少人點頭同意,東方甫情知不能再堅持什麼,於是長長歎了口氣:「好吧,就以中秋為限。」

  「日出東方」——東方甫深睇著大廳的懸匾,即便是現在,效忠東方家的執念數十年來亦未動搖。只要他東方甫在世一天,西門家就甭想染指東南!

  天光微明,醒蟬喧嘩出了晨音。

  「謝謝大夫和掌櫃叔這些日子的收留和照顧。」

  「嗯!」大夫點點頭,「回家的路上,凡事多注意些,可別再受傷生病了。」

  「大夫說得是。」笑是甜的,說出來的話自然裹了蜜,「像大夫和掌櫃叔這麼好的人,可不多見。天底下,怕只有這兒的大夫會給咱們打雜抵藥錢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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