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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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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冷青冥背起了西門凜霜,讓她嬌軟的身子倚在他堅厚的背,穩步朝留硯齋走去——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習相遠。苟不教,性乃遷。教之道……」 「背起三字經來了?」他瞧不見她的模樣,但聽她的聲音,顯然心情挺好。 「冷哥哥,你記不記得,小時候我不愛背古人的東西……」 她還沒說完,冷青冥就接了話去。「非要我像現在這樣背著你,邊四處跑跑,你才肯邊背背東西。」 憶及往事,兩人都不禁方寸偎暖、唇角噙柔。 「噯,你看你看!」驀地,西門凜霜放開了嗓,手往前方天穹一指。「那是夕陽哎……好美,是不?」 「手快抓好!要摔下去,可就什麼都不美了。」他出言提醒。 「大笨牛,你真懂得如何殺風景呐!」她啐了句,乖乖聽話之前,還不忘先用指節敲敲他的腦袋。 「瘋丫頭,難道你不知道『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日頭將下,咱們得快快回去,否則天色暗了,路不好走。」 聽他這麼說,西門凜霜沒再應聲,笑窩斂收,靜靜沉下螓首,枕窩在他的肩頸——和從前每次背書累了、玩耍累了的時候一樣;然而,此刻的心情卻不同過往了,沒有盡興的疲倦,徒剩掩藏的幽思。 「霜霜,在想什麼?」冷青冥察覺到她的緘默。 她抬起了頭,深吸口氣,再吐息時已回復言笑宴宴。「沒什麼,我只是突然想到古人說過的一句話。」 「說來聽聽。」 「身騎老牛歸,難得無為;眼看長日盡,總是呻吟。」她念得字字清脆。「你說跟咱們現在的情形像不像?」 冷青冥頓了頓,然後搖頭否認。「不像,半點不像。」 「是麼,可我覺得像極了呢!」她說得理所當然。「況且我剛剛背了三字經,這就和詠詩回家的牧童更像啦!」 「你當然覺得像了,因為,那句話不是哪個古人說的,是咱們西門家大小姐自個兒造的。」他涼涼地說,好整以暇地戳破她的算謀。 「你你你……你『又』知道了?」西門凜霜發出哀呼。在他面前,她根本無所遁形嘛! 「咳!呻吟的老牛……會這麼拐個彎罵我的,除了西門家小姐外,古往今來,我可想不出其他人選。」 他的語氣聽來萬分無奈、著實逗人,她想笑,真的想笑,可偏有股酸沉在衷懷翻倒了、氾濫了,只怕再不抑下,便要騰上眼眸了。 「這會兒,又在想些什麼了?」 「沒,我什麼都沒想,就是有些累了。」西門凜霜重新軟伏在他的肩頭,喃訴的聲音低低沙沙的。 「看來你造的那句話,就『難得無為』四個字最實在了。」冷青冥淡淡一哂,腳步始終穩健。「既然累了,打個小盹兒無妨,放心,我不會摔了你的。」 「我知道……我知道……」 冷青冥僅聞她字句含糊在嘴兒裡,以為她是真支撐不下、人睡著了,渾然不知西門凜霜的眼簾並未合起,更瞧不見在她唇瓣鏤印的緊咬齒痕。 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她是在想呵,想還有多少時間能像現在這般賴著他的背、據著他的肩? 晨光如水緞,成片滑進留硯齋,讓昏黑半個夜的居室明淨了起來。 「啊——」萱兒打了個大大的呵欠,連忙一手掩嘴一手拭淚,還有兩分睡意蜷著不肯走呐,沒想到才轉進內室,登時眼突、人僵、口張大,瞌睡蟲全跑光了。 「小……小姐……你這麼早就要出門?」 站在她面前的西門凜霜身著沉紫長袍,腰鑿湘黃穗子,做的是男兒打扮,看上去是模樣清俊、豐神英秀的少年郎。 「我和冷護衛要去西京河南府會會幾位大老闆,來回恐怕得費個十天半月。」西門凜霜一邊準備隨身物事,一邊吩咐。「替我到廚房拿幾顆饅頭,冷的也不打緊,我是要當乾糧備著。」 「小姐,饅頭要不要准……」 「喊少爺!」萱兒的話甫出口,她馬上糾正。「別忘了,我現在是『西門凜』,不是『西門凜霜』。」 這世上根本沒有「西門凜」,只有為了方便談生意而改名換裝的「西門凜霜」。西門家根本沒有男兒郎,只有一個女兒能扛負家業。 「是。」萱兒低頭應了句,心下倒覺不以為然。明明這兒只有她和小姐兩人,還要這麼小心麼? 「別嫌我嘮叨,現下沒露馬腳是因為只有咱們兩人,倘若有不知情的人在場,只消錯一回,可就全盤輸了。」 萱兒難為情地紅了臉。「萱兒在想什麼,根本瞞不了小……少爺!」 早知道小姐有雙靈透的心眼,這會兒,真是自己往坑裡跳,被逮著了也只能高呼小姐英明。 「好啦好啦,快去廚房替我打份乾糧吧。」笑漾明眸,手按著下腹揉了揉,西門凜霜故意細了聲氣。「我這小肚皮兒是生是死,全憑萱兒大人的公判呐!」 「是、是!我去、我這就去!」急急應了句,萱兒立刻奔出內室,就怕再多待一下子,滿懷笑浪便要澎湃爆出。 「哎呀,糟糕!」出了留硯齋,她這才想起剛剛要問小姐的話被岔忘了,神思轉了轉,最後乾脆自個兒下決定了——「冷護衛向來和小姐形影不離,備了他的分兒總不會錯。唔……就這麼辦!」 策馬快馳了大半天,人疲累,畜牲也得歇歇腿兒,於是冷青冥和西門凜霜揀了處有水有林的地方,暫作停留。 「唉……如果這一趟,咱們是出來玩耍的,那才真是歡喜呐!」兩臂張開,任金風撥弄袖擺飄飄,況爽的快意直人心頭,西門凜霜不由得興了笑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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