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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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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參與的是商不孤,不是你,所以我不會殺你。」談到殺人的事,孔名揚的話仍然沒有音調起伏,一如他的冷血無情。「我沒有殺屠紹,沒有殺楚惜之,也是一樣的道理。」 她一點都不慶倖,真的,如果可以,就讓她隨爹去吧!若是她死了,便可以在九泉之下陪伴爹;而風大哥……或許會傷心一陣子,但是時間一久,「商淨月」這個名字將化為灰燼,他那時應該也已經無牽無掛地跟楚姐姐在一起了…… 蕭條靜肅的氣氛中,氤氳著淒涼的琴聲。葉落飄飄,風沙揚起,淨月跪在地上不停地彈著古琴,為父親的逝去而哀悼。 孔名揚早已站得遠遠的,可能是怕被這股悲哀音韻的意境所感,又像是留給淨月獨自發洩的空間,他背對著一切,只憑雙耳得知她的動靜。 琴意清勁空遠,悽愴悲絕,不正是秋天蕭索的商調嗎?淨月埋頭撫琴,漸漸地她好似看見父親立于身前朝她微笑著,不由自主,她開始訴說起她的心事: 「爹,我答應你不哭的,我做到了,可是你不要淨月了嗎?你不管我了嗎?為什麼你可以這麼乾脆地獻出你的生命呢?」 她像以前和父親撒嬌一般,用著軟軟的音調說,即使其中帶了重重苦楚的成份。 「我現在全都懂了,爹,你害怕自己生命即將到達盡頭,淨月會頓失依靠,所以才會強迫風大哥娶我。你知道他重情重義,又勇於負責,一定會答應的。可是你不知道,風大哥的心裡雖然有淨月,可是也有楚姐姐,你要他與我成親,不僅對他不公平,對楚姐姐不公平,我也不會開心的。」 停頓了一下,淨月手上的琴聲換了另一種指法,滄桑如昔,卻多了幾分堅決的勁力。 「風大哥娶了我,自然就會敬我、疼我,可是我不要這樣,因為我分不清楚他是因為愛我而如此,還是因為責任感使然。如果我們的親事,喜悅的只有我,而讓風大哥、楚姐姐,甚至是偷爺都感到困擾與不妥,那這樣的商淨月是自私的,是盲目的,這不是和爹多年來的教誨——人要寬容無私,背道而馳嗎?」 憶及那夜偷爺聽完四季吟最後一句,臉色驟然大變,淨月猜想,可能風大哥他們已經猜出那第四名共犯指的就是她父親吧。他必是怕她難過,怕她無法接受刺激,所以又瞞著她了。 她和風允天之間,阻礙著太多考量,大多猶豫,所以夫妻之間心靈根本不可能完全交流。 如果還有機會,她應該好好找個時間跟他說,經過這些日子的磨練,她已經不再那麼脆弱,她已經堅強到可以獨立面對風風雨雨了。 「風大哥,你可以放心地放手了……」 但淨月很清楚一點,離開了風允天,自己的心也將漸漸枯萎,生氣不再。 「現在,爹你永遠離我而去了,而我也決定還給風大哥他應有的無拘無束。從此之後,天涯茫茫,淨月將無以為家,這就代表著爹以前的決定是錯誤的。若是當初爹是決定帶著我遠走高飛,不問是非,就算是離群索居,我們如今的生活也將是安適平和,就像以前在大同村那樣,開一家小酒坊,爹掌出納,我唱曲兒……」 這是她怎麼也解不開的矛盾,一方面希望什麼都沒發生,她仍和父親過著平淡和樂的生活;另一面,她也感謝父親讓她曾經成為最愛的人的妻子。 「一切都是從四季吟開始的,現在也從四季吟結束了。爹,淨月相信你一定非常後悔年輕時做的錯事,否則依你高強的武功和過人的才氣,若沒有自我放逐二十年,一定在江湖上也是赫赫有名的。」 忽然想到了什麼,淨月放慢了撥弄琴弦的速度,拖長了哀怨的琴聲,回蕩在空寂的環境下,就像在悲鳴一般。 「可是,爹,你既然涉入孔家血案,就應該有一幅秘圖在你身上,我怎麼從來沒發現呢?」 輕撚慢攏,她努力回想父親生前的一舉一動、言語神情,可是愈想,思父的情緒就愈濃,椎心泣血的痛令她不禁停下琴聲。 「聞香坊已然鏟平,想是不會有什麼留在那裡了。爹唯一留給我的,就是這架琴。秋聲盡訴七弦琴……七弦琴……難道……」 淨月遙望了一下孔名揚,不知道他什麼時候越過草叢,已經看不到人影了。她趁此時將琴翻過面來,輕輕地敲了敲琴的底板——這聲音,好像不太對? 在商不孤的薰陶下,淨月摸過的琴不計其數,她總覺得,父親這家傳的古琴聲音較為蒼鬱渾厚,和其它琴偏向堅清激越的聲音有所不同。她從來都沒有想過,琴的面板和底板之間,會不會夾了什麼東西,壁如一紙圖畫之類的…… 是了,絕對沒錯!淨月肯定風允天尋找的最後一紙秘圖,絕對是藏在這把琴裡,這也是唯一的可能。父親做事一向謹慎,他不會事情沒交代清楚便撒手人寰。 可是她現在被孔名揚挾持到這裡,反抗無異是以卵擊石,一點逃跑的可能性都沒有,如何將這琴送至風允天手中? 不行,她一定要想個法子,這可能是她最後可以報答風允天的了;而眼下最困難的一點,就是如何不讓孔名揚看出來? 「爹,等這裡的事情都結束了,淨月將了斷一切的恩恩怨怨,到這裡結廬守墓,永遠長伴你老人家左右……」 「商不孤內疚一世,也許這對他而言是一種解脫。」孔名揚在遠處聽到琴聲停了,便走到她身邊,面無表情地說了這一句。 這算是在安慰她嗎?淨月從他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起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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