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文擬思 > 四季吟 >
四十三


  殺父之仇,不共戴天,其實她心底是恨他的,前所未有的恨;然而,追根究抵,她父親是孔家血案的兇手,而且是自殺的,孔名揚是為親人報仇,若她亦再為父親報仇,不僅名不正言不順,且如此冤冤相報,永無完結。

  如今兩人同樣飄萍無依,孑然一身,她心裡除了恨,更有一種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感慨。

  想到這裡,淨月黯然地抱起古琴。「我要走了。」

  「慢著!」像一抹影子般飄到淨月身前,孔名揚攔住她的去向。「有個重要東西,我還沒向風允天討回來,你還不能走。」

  「你想拿我威脅風大哥?」他所謂的重要東西,一定是那幾卷秘圖。淨月心裡雖然害怕,但表面上仍裝出平淡的模樣:「沒用的,風大哥心中另有所愛,他不會管我的死活的,少了一個累贅反而更好。你這麼做,無疑是白費心思。」

  雖然這麼說,但她心裡明白,風允天一定會來的。

  「他另有所愛?」就孔名揚這幾天隱在洛陽的觀察,風允天對她應該是有感情的……他無所謂地冷笑:「他不愛你,會娶你為妻?」

  「他娶我只是權宜,現在我爹死了,這樁婚事也就一筆勾銷了。」

  一筆勾銷?真有她說的那麼容易?淨月吞下心底的苦澀,續道:

  「他真正愛的,是楚惜之姐姐。你見過她,應該知道楚姐姐是多麼傾國傾城,我與她,何只雲泥之別?風大哥不會笨到舍楚姐姐而就我的。」

  「楚惜之?」孔名揚臉色微微一變,風允天是他平生最大的勁敵,總是能先他一步解出四季吟的謎團,這樣的人,真是如此朝秦暮楚?「我該相信你嗎?商淨月,不如我們就賭賭看,賭你在風允天心中的地位。」

  「沒什麼好賭的。」淨月難過地偏過頭,呆呆望著手中古琴。「我和他的夫妻情緣已盡,他知道我離開就是成全他和楚姐姐,所以他不會多此一舉來追我的。」

  「這只是你一廂情願的想法吧?」是他抓她來的,風允天清楚這點,就算在道義上,也應該保她平安。「我留給他的線索就是這裡,如果他在乎你,憑他的智慧不出三天,定可以找到這個地方。」

  「一廂情願?」這句話好像說中了什麼,淨月心裡一陣刺痛。「好,我跟你走,你很快就知道,是不是我一廂情願。不過在臨走之前,可以容我最後再拜祭一次我爹嗎?」

  她的要求並不過份,孔名揚無語讓過一邊。

  淨月朝著墓慢慢跪下,迷茫的眼神漸漸變得清澈。無論如何,她不能讓風允天再為她奔波,她不能再製造麻煩給他。希望她的苦心……他會懂。

  她平舉起手中的琴,一拜,再拜,三拜……

  「爹,你一直都希望女兒幸福,可是淨月不孝,連你的這一點點期望都達不到。記得爹曾告訴我一個故事,伯牙善鼓琴,生平唯一知音鐘子期死後,伯牙在他墓前破琴絕弦,終身不再鼓琴;而爹從小教淨月音律,最懂我的琴音、最明白我的心事的,就只有爹了。如今爹驟然而去,難道淨月就不是痛失知音嗎?」

  言盡於此,淨月突然高高舉起古琴,用盡全身力氣狠狠地往地下一揍——哐當一聲,琴身開了一個大裂縫,弦也斷了兩三根。

  「你……」沒想到她居然會有這一著,孔名揚內心有些吃驚。這不是商不孤留給她唯一的遺物嗎?她捨得毀了它?

  「走吧。」淨月站起身子,強忍心中的悲痛轉身而去,不敢再望向那方孤墳,以及地上那在秋風中微微顫抖、破落的七弦琴。

  琴斷,情斷。風大哥,相信你會明白我的意思……

  「這把柳葉鏢當初指的,便是朝東往大同村的方向,而此地名為柳葉坪,為洛陽往大同村必經之地……我想,很有可能是這裡。」

  淨月被抓後隔天,風允天領著偷爺、楚惜之來到柳葉坪前。

  「這裡野狗都沒兩隻,淨月娃兒被抓到這兒做什麼?」偷爺率先下馬,朝四面八方不停張望。

  「我們到草叢、樹林裡探探吧!若還是沒有任何蛛絲馬跡,也只好再往下走了。」楚惜之指著不遠處的草叢,柳葉坪上林木稀疏,也只有那裡可能藏匿著東西了。

  孔名揚、孔名揚……風允天心中牢牢警告著這個名字,若他敢動淨月一根汗毛,他風允天干犯師門不濫殺之過,也要將他千刀萬剮!

  「風小子,你幹什麼臉色這麼難看?」撥開草叢的手停住,偷爺另一手搭上他的肩。「別擔心,淨月娃兒福大命大,不會有事的。」

  不會有事?一路上偷爺什麼安撫慰借的話全說盡了,都沒有這句來得重要。想到梅莊、落霞小築和呂府的一夕潰亡,風允天怎麼也放不下心,一向灑脫的態度早已被緊繃所取代。

  他還記得師父在世時曾說,所謂高深的武功,不在於招髮式繁複、力拔山河,而是要讓敵人找不到你的罩門。可是這一遭他犯了師門大忌,讓他的罩門暴露在危險之下。

  這一陣子,為了怕淨月發現商不孤的事,他更忙著打聽孔名揚的消息,難免忽略了她——就是這個該死的忽略,令他現在備受煎熬。

  「我想,孔名揚尚不至於傷害淨月。」風允天深吸了口氣,像在安慰自己的大膽推測。「四幅秘圖有三幅在我們手上,他有可能會拿淨片作為交換條件。」

  希望如此……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