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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先告辭了,仲公子。」默默起身,藺嬋娟冷淡的通知對方。「關於安葬的事,咱們改天再討論。」她不想再留在這裡看人唱大戲。

  「等一等,藺姑娘!」仲裕之急忙叫住她。

  「咱們還沒討論完,你不可以現在就走。」他試著把懷中的女人推開,無奈她的手好比八爪章魚,黏得他喘不過氣來。

  「我知道咱們還沒討論完。」藺嬋娟冷眼看他的窘況。「但依你目前的情形看來,好像沒辦法再討論下去。」

  這倒是,紅蘭的手簡直比藤蔓還緊。

  「那……我再去找你!」仲裕之對著藺嬋娟的背影大叫,一方面還得應付懷裡的紅蘭。「過兩天我去你的店裡找你,商量安葬的事!」

  仲裕之拚命朝著她遠去的背影吼,就怕她誤會他跟紅蘭之間的關係。藺嬋娟聳聳肩,表示他不必這麼急於撇清。

  因為,他跟她什麼關係,對藺嬋娟來說一點影響也沒有。

  她只在意自己的工作。

  藺嬋娟她家的店,就位於金陵城內最熱鬧的街上。由於她家是老字號,因此只要提起「永平號」這家杠房,金陵城裡的大大小小都會指點正確方向,鮮少弄錯。

  杠房就是葬儀社,一般人都愛這麼叫,招幌也做得十分簡單。藺嬋娟家的尤其不顯眼,長長的布幌上,只見繡了冥冠、冥枕、冥靴等冥器圖形,而且還不像其他店家用木頭站立,反倒是掛得高高的懸掛在天際,不用心的人根本看不見。

  這條街永遠都是人聲鼎沸,熱鬧滾滾。各式各樣的招幌飄揚在街道上,夾雜著各異其趣的木制招牌,或躺或坐,或直或橫,將這條商業鼎盛的街道點綴得異常熱鬧,也相對吵雜。

  秋風吹起的晌午,商業街如同往常一樣熱鬧。一大清早就開門的店家,無不大聲吆喝,用力推銷自家販賣的商品,只有一處顯得特別安靜。

  「小珍,把昨兒剛進貨的冥紙數一數,別教人給誆了。」藺嬋娟淡淡地吩咐手底下的幫手,要她進內院去把小山高的紙堆數個仔細。

  「是,老闆。」小珍放下手邊折紙錢的工作,準備進內院,卻忍不住被外頭的熱鬧吸引。

  「每一個店家都在吆喝著呢,真熱鬧。」哪像他們這家店這麼安靜。

  「你要是羡慕的話也可以到門口站著。」藺嬋娟立刻回應小珍的渴望。「不過我想就算你再怎麼大聲喊,也沒有人希望踏進咱們店裡,但你可以喊喊看,我長這麼大,還沒有喊過。」

  藺嬋娟的表情雖冷,但語氣十分認真。從事這行這麼久以來,她還沒有過當街拉客的想法,值得考慮。

  「呃……不了,老闆。都怪小珍多嘴,我這就立刻進內院數冥錢去。」小珍當機立斷,一溜煙便跑不見,就怕真的上街去招攬生意。

  開玩笑,誰敢開口到處問他家有沒有死人?不被活活打死才怪。

  看著小珍飛也似的背影,藺嬋娟微微抬起秀眉,不明白她在緊張些什麼,她在跟她開玩笑,難道她聽不出來嗎?

  算了。

  輕輕的吐一口氣,藺嬋娟決定以後再也不同人說笑話了。反正她的笑話沒人聽得懂,無論她說什麼,都被人當做是意見,轉而慎重考慮。

  或許這和她的職業有關。

  俐落地拿起一捆束好的黃麻絞帶,藺嬋娟心想這全怪她的工作。誰叫她的工作專門給人建議,成天問人喜歡何種安葬方式,難怪人家要怕了。

  她聳聳肩,轉個身,將手裡頭的黃麻絞帶給捧到店門口。待會兒有一處喪家要用到這些絞帶,得宜早準備才是。

  藺嬋娟一向就是個心思縝密的人,尤其在工作上更是如此:她家是老字號。身為老店的繼承人,最重要的事,就是把既有的名聲發揚光大。若是不能,最起碼也不能丟臉。所以她做起事來格外謹慎,至今還沒有任何喪家對她表示過不滿,多半是豎起大拇指稱讚她了不起。當然,這僅僅止於工作上。至於她的私生活,就沒有那麼為人稱道了,畢竟她特立獨行,又和桑綺羅她們是結拜姐妹,蜚異聲從不曾間斷過。

  彎腰放下手中的黃麻絞帶,藺嬋娟壓根兒不在乎別人怎麼講她,嘴長在人的臉上,她也管不住,只要自己過得愉快就行。

  正當她忙著整理門口那些黃麻絞帶時,街口的另一頭傳來一陣吵雜的聲音,原來是「喪綽」來了。

  綽;其實就是職業乞丐,江湖上的行話一般都這麼叫。綽又分好幾種,此如響綽、蟲綽、臭綽、喪綽等。光看這些個字眼,就知道他們有多嚇人,更別提真的碰見了。

  而像藺嬋娟他們這些個做買賣的店家,最怕遇見這些江湖行綽,只要他們一上門,多半是趕緊給錢,請這些職業乞丐快快走人,以免妨礙他們做生意。

  可今兒個,就很不幸來了個喪綽。所謂喪綽,即是頭戴麻冠,身穿重孝,手持衰杖的職業乞丐。他們謊稱喪了考妣,懇求掌櫃的恩典資助。店鋪為避免觸黴頭,多半會給。若遇有不給的商家,喪綽便會賴在門口大聲哭嚎,或唱哀歌,直到商家肯給為止。

  今天這個喪綽,很顯然也是個中高手。只見他身穿三升半的衰衣,頭戴苴麻製成的首絰,麻梢垂左耳處,應是死了至親之人,而且這個至親還是個男的。

  演技甚佳的喪綽,就這麼一家走過一家,一處要過一處,凡是他走過的,沒有一戶不給錢的,就怕沾了晦氣。

  終於,喪綽來到了藺嬋娟店門口,也不抬頭看看招牌,就對著藺嬋娟哭鬧起來。

  「咱家昨天剛死了老父呀,還請掌櫃行行好,給咱幾文錢,好湊合著回家葬父……」

  喪綽這哀歌唱得是又亮又響,眼淚掉得是唏哩嘩啦,每唱一句,氣就抽上一回,可謂是唱作俱佳。

  「掌櫃的行個好,給咱幾文錢,回頭給您磕頭謝恩……」

  喪綽又是跪、又是拜的,卯盡全力跟藺嬋娟要錢,無奈她仍是文風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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