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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開口的是宛容玉帛的爺爺宛容釋,他一開口,木嵐和宛容硯立刻便閉了嘴,聽他說話。

  「玉帛,你這位小姑娘姓名?」宛容釋語氣平靜地問。

  此言一出,木嵐和宛容硯大驚,宛容釋言下之意,似乎打算接受了這位媳婦。

  宛容玉帛笑意盎然,「她姓鐘,叫無射。」

  「原來是六丫頭。」宛容釋自言自語。

  無射忍不住一笑,「爺爺好聰明。」她自是識情識趣,打蛇隨棍上,甜嘴甜舌地叫了爺爺。

  宛容釋不可否,又道:「丫頭出身歌舞之門?」

  無射坦然承認:「不錯!」

  宛容釋這才微微點頭。原來古樂十二律,陽為律,陰為呂。六律為黃鐘,太簇,姑洗,蕤賓,夷則,無射。無射排行最末,所以宛容釋說她是「六丫頭」,而以音律起名,自然出身歌舞之門了。

  「丫頭平日讀什麼書?」宛容釋又問。

  這一問就大有學問了,已是宛容釋在考驗媳婦資格,木嵐嫁入宛容家,也經過這一問,此時不禁花容失色。

  只見無射沒有半點緊張的樣子,仍是笑吟吟的,「無射自幼歌舞,讀得最多的仍是詞。」

  宛容釋還未說話,木嵐低聲道:「這等靡麗之音。」被宛容釋厲眼一掃,駭得她不敢再說。

  「丫頭念一首給老夫聽聽。」宛容釋道。

  無射價低聲道:「輕薄兒郎為夫婿,愛新人,窕窈顏如玉。千萬事,風前燭。鴛鴦一旦成宿,最堪憐,新人歡笑,舊人哀哭。」她本是笑著念的,到了那一句「新人歡笑,舊人哀哭」,不知不覺,竟有淚掉了出來。

  宛容釋意味深長地看著她,「丫頭,這不是一首,而是一句。」

  無射用手掩住了那淚,搖了搖頭,「我就念這一句。」她本不是容易哭的人,但在宛容釋面前,有一種莫名的威嚴與慈和,讓她不知不覺露出了真性情。

  宛容釋看了宛容玉帛一眼,緩緩地問:「丫頭受了很多苦吧?」

  宛容玉帛點頭,「很多苦,」他搖了搖頭。「換了是我,我受不起,她比我堅強太多。」

  宛容釋又看了宛容硯夫婦一眼;「一生都住在這門裡的人,卻不知道什麼是苦,嘿嘿!」宛容釋冷笑了一聲,緩緩地道:「玉帛,還不快扶你媳婦兒回你房間去休息?你娘說得對,你累了,想必丫頭也累了。」

  無射放下了掩淚的手,愴然叫道:「爺爺!」她沒想到這樣就進了宛容家的門。

  木嵐和宛容硯大驚,「爹!」

  宛容玉帛卻早已猜到這樣的結果,一攬無射的腰,輕輕易易破門而入,回他的房間去。

  「你爹是這樣的,你娘也是這樣的,為什麼你爺爺卻不是這樣的?」收起了眼淚,無射看著宛容玉帛的寢室。室內一劍一琴,自是有讀書人「劍膽琴心」之意,此外一塵不染,乾淨得很,可見宛容家對宛容玉帛的關愛之情,並沒有因為他離家三年而稍減。

  「這樣的是什麼樣的?」宛容玉帛與她一同游目四顧,看著自己的房間,語氣溫柔,眼神也很溫柔。

  「就是念書念傻了的樣。」無射歎了一口氣,「你看你爹你娘有多蠻橫,若不是你爺爺,我真的掉頭就走,誰還敢嫁給你啊!」

  「他們生怕你騙了我,你這麼——」他頓了一下,有點不知該怎麼形容,倒自己先笑了。

  『妖媚成性!」無射替他說了出來,忍不住好笑,「我知道你心裡在罵我。」

  宛容玉帛側頭看了她一眼,見她嬌媚慵懶的樣子,嘴角的那一抹似笑非笑,不禁歎氣,「我罵你?你比我娘還蠻橫,我娘是嫻淑女子,最多說你兩句不中聽的話,你蠻橫起來,殺人放火什麼都敢的,你當我不知道?」

  無射突然不笑了,一雙眼睛定定地看著他。

  宛容玉帛也就那麼定定地回視著她。

  良久良久,無射才道:「我騙人,但這一輩子,我只害過一個人,殺過一個人。」她目不轉睛地看著他,慢慢地道,「我害的那個人,叫做宛容玉帛,我殺的那個人,叫做鐘無射。」

  宛容玉帛笑了,「那你是一個笨蛋,害的那一個沒有害死,殺的那一個也沒有殺死。」他溫柔地歎了一口氣,「無射,我一直知道你的本性是好的,你——不用懷疑——」

  「我沒有懷疑!我害怕!我害怕你也把我當成是妖嬈淫蕩的女人,我扮了這樣的女人那麼久,我不知道我改不改得過來,可是我不是的!我……我……」無射頹然放下手,轉頭,「我不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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