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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我不知道,執,我和何兄都不知道。我們沒有見過那個人,惟一知道的,是上官穀主,可他要守著誓言,不能讓我們見他。但上官穀主卻說,他並不可怕,反而——很可親,並不是壞人。」柳折眉不自覺地溫言安慰她,忘記了從前他從未在意過她的感受。

  何風清道:「上官家守著這個怪人的事,原本很是機密,也沒什麼人在意。」他歎氣,「可是,你養一隻貓不是問題,當這只貓無論如何不死,那就是問題了。上官家雖然人丁單薄,但閒雜人終是有的,家裡有這樣一件怪事,免不了有人說了出去。上官家為了掩飾實情,編造了『無益三寶』的事情,讓人們以為,他們守護的是東西,無論如何想不到人身上去。那本是好意。他們還把那人監禁起來,不讓別人看見他,以為這樣就是保護了。」

  聽到這裡,慕容執不禁對那人有了一絲同情之意,沒有自由,監禁,神神秘秘,即使可以永生不死,那又如何?不也是徒自歎息而已。

  柳折眉點頭:「自五十年前,他就被人關了起來,上官家立下規矩,不是穀主,都不能見這個人。所以,只有上官穀主才知道事情的真相,只是如今他傷勢未愈,我們還未好好商談過。」

  「等一下。」慕容執突然道,「無名氏與上官極立約,請上官家保護他,而不是上官極,這是不是說,無名氏知道這個人其實會如此長壽,或者,知道他是不死之身?」

  枊折眉搖頭:「當然很有可能,但我們不能隨意猜測,那畢竟是百餘年前的事。」他緩緩地道,「我現在懷疑的不是他不死,而是為什麼,他需要保護?他並沒有仇家,上官谷主說百餘年來,從沒有人找過這個人,像根本沒有人認識他。無名氏一去不復返,這個人,根本沒有理由要人保護。」

  何風清點頭:「我出來的時候,公子說過,上官家保護那個人的方法也很奇怪,那好像並不是保護他不讓人傷害,而是——不讓人看見他。公子以為那才是上官極與無名氏的約定,把那個人藏禁起來,而不是要保護他。」

  「莫非那個人生得怪異無比,不能見人?」慕容執問。

  柳折眉搖頭:「這個不清楚,待會兒問上官穀主就知道了。」

  「既然是這種江湖怪事,為什麼會招來樸戾?他要那個人做什麼?」慕容執皺眉。

  「想知道如何長生不死。」何風清微微一笑,「再厚的牆也有洞,上官家有這一個不死的怪人,消息讓朴戾無意之中知道,他想長生不死,想獨霸江湖。很簡單的事,我們不希望這個魔頭不死,只好幫無益穀。」他說得輕描淡寫,其實,慕容執還是聽得出江湖好漢的義烈與情誼。

  「可是。假如長生不老是有『方法』的,那為什麼上官家沒有學到?可見即使樸戾抓到了那個人那也未必有用。」慕容執不以為然。

  柳折眉看著在謎題面前顯得機敏的妻子,心下輕輕歎息,她又何止是一個居家的女子?自己竟然把這樣聰慧的一個女子丟棄在柳家雜院之中三年,讓她與寂寞為伴,一顆玲瓏心無處施展,所以只能放在花花草草之上,落在筆墨紙硯之間,自己——卻又故作不見——她——卻從來沒有怨言,只是淡淡地等待——等待著——一陣不適泛上心頭,他的真氣又微微逆轉,柳折眉提一口氣,把逆轉的真氣強壓了下去,不動聲色地道:「這些,都要問上官谷主才清楚。對了,你們公子不來麼?」最後一句是問何風清的。

  「公子本是想來的,但是肖樓主不許,他說公子的身體經不起長途跋涉,這件事如果沒有弄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公子最好不要出門。所以肖樓主來了,公子卻沒來。」何風清解釋,「肖樓主是個大忙人,這邊的珊瑚坊多是千凰樓的分店,他還有樓裡的事要顧,所以不能全心顧著這邊。」

  「怪不得我只見了肖樓主一面,還沒答謝過他的救命之恩。」慕容執笑笑,似有遺憾。

  何風清怪異地看著她,救她命的不是肖飛,而是柳折眉,她不知道麼?突然記起,果然沒有人告訴過她,是柳折眉冒險救了她,而不是肖飛。

  他回頭去看柳折眉,為什麼他不對他的妻子說清楚?可是,除了柳折眉臉上平靜溫柔的笑,他什麼也看不出來。

  6.   「哦,你們想知道他的事?很容易啊,我馬上帶你們去見他。」上官無益隨隨便便地道,一邊嗑瓜子,一邊喝涼茶,閑得不能再閑的樣子。好像他早已忘了那個怪人是不可以讓外人見的。

  何風清一呆:「可是,上一次你不是說他是不可以見的嗎?」他沒有忘記,初次與上官無益討論此事之時,上官無益是多麼忌諱談到「他」的事情。

  上官無益嘿嘿一笑:「誰說讓你們看見他?他一直被關在無益堂的地下囚室裡,莫說你們,連我都沒有看過他的人,只聽過他的聲音。」他嗑了一粒瓜子,「說實話,家裡有這麼一個怪人,我向來不信妖魔鬼怪,但是想到他,有時也毛骨悚然,所以你們說起他,我就很不愛聽。有什麼問題儘管問他,他很樂意答的,千萬別來問我。」他顯然真的很不喜歡研究那個怪人的事,或許是祖上的遺風,很忌諱去談論這個。

  柳折眉微微一笑:「眾生有眾生相,即使是異人異相,那也是眾生之一,沒有什麼可奇怪的。上官穀主如果不願前去地下囚室,引我們進去就是,不必勉強。」

  上官無益歎氣,柳折眉講話永遠是這個腔調,什麼佛啦,菩薩啦,眾生啦,三藐三菩提啦,全脫不了和尚的那一套,他這樣的人娶得到老婆真是千古奇談,也虧得柳夫人那麼好一個女人肯為他死,真是!如果她肯為我而死,我就是千難萬難,也要守在家裡好好疼惜這個水一般順和、水一般細膩的女人,而不會一天到晚到處亂跑。他心裡胡思亂想,一邊也不得不承認柳折眉觀察力驚人,知道他實在不喜歡神神鬼鬼的事情,不強迫他去理會那怪人的事:「好,我帶你們去,只不過問出了什麼妖魔鬼怪的事,千萬別告訴我,我怕鬼。」

  柳折眉又是笑笑:「這個當然。」

  上官無益瞪眼道:「當然什麼?你是說我上官無益膽小嗎?」

  柳折眉也不與他計較,上官無益素來亂七八糟,武功與個性一樣一塌糊塗,他不是不知,看在眼裡,有時也甚是可愛。再者,雖然上官無益本身怕鬼,不,應該說不信鬼神,但仍遵守祖上的誓言,一諾千金,護著那個他極不喜歡的怪人,單這一點,世上就少有人可以如此守信了。這也是上官家的天性吧,一種少見的赤誠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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