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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二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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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也許……很好吧。」阿誰輕輕的道,「唐公子對我很好,我很感激,也很慚愧。」傅主梅睜大眼睛看著她,「很好?你知道池雲死了嗎?」阿誰驀然抬頭,大吃一驚,「池大俠死了?怎麼會?怎麼……怎麼會有這種事?」傅主梅苦笑,一抬手又要揉頭,舉到半空又收了回來,「池雲死了,大家都在說池雲中了蠱蛛之毒,發瘋濫殺無辜,唐儷辭為了阻止他殺人,出手殺了池雲。」 唐儷辭殺了池雲?怎會……怎會發生?阿誰臉色慘白,「我不知道發生了這種事……怎會這樣?」傅主梅在屋子裡轉了兩個圈,歎了口氣,「他……他的脾氣不好,像個小孩子一樣,親手殺了朋友他會氣死的。」這句仍是顛三倒四,阿誰壓抑住內心的激動,「你是……唐公子的什麼人?怎會屈居在銀角子酒樓裡做廚子?」 「我?」傅主梅又揉了揉頭,「我是唐儷辭的兄弟啊,不過我們好久不見了,他的脾氣不好……」他又說了一遍,「阿儷脾氣很壞,他什麼都看不開,親手殺了朋友,就算他表面上裝得什麼事也沒有,心裡一定氣得要發瘋,而且他生氣了就會想殺人……哎呀!」他又在屋裡轉了兩圈,「你明白嗎?我很擔心他,他既然派人保護你,說明你對他來說很重要,所以我想他心裡有事也許會告訴你,也許你就知道他現在好不好,可是你什麼也不知道。」 唐儷辭的兄弟?小傅是唐儷辭的兄弟?這世上的事真是不可思議,阿誰看著他焦急的表情,「你真是他的兄弟?那……那你會去看他嗎?唐公子……」她的聲音微微低了下來,「我雖不是很懂他,但總覺得他很孤獨,他需要有人陪,從前有池雲在他身邊,池雲死了,他受到的打擊一定很大。」傅主梅連連點頭,突然又連連搖頭,「我是他的兄弟,但是他……但是他很恨我……我不能去見他。」阿誰略有驚訝,「他恨你?」傅主梅雖然是武林中人,但年紀既輕,做事又不見得成熟老練,說話顛三倒四,走路莽莽撞撞,幾乎不與人交往,這樣一個並不怎麼出色也毫無危害的人物,唐儷辭為什麼會恨他? 「他恨我,」傅主梅五指插入自己的黑髮中不住抓住頭髮用力揉著,「他就是恨我,我不能去見他。」阿誰眼睫微抬,「他為何要恨你?」傅主梅皺起眉頭,似乎這個問題讓他很難回答,「我……」微微一頓,他歎了口氣,以他那種特別的聲音歎來,有一種童真與滄桑相混的氣息,「因為我搶了他的東西。」阿誰秀眉微蹙,這句話底下必然另有故事,但她已不再問下去,「如果你是唐公子的兄弟,那麼你……認識柳眼嗎?」 「阿眼?」傅主梅點了點頭,「當然認識,我們也是兄弟,阿眼是個好人。」阿誰啞然,隨之輕輕歎了口氣,「是啊,我也覺得他不該是個壞人,可是……」傅主梅溫暖的手掌在她說這話的時候揉了揉她的頭,「阿眼是個好人,不過他……唉……他是個不會替自己打算的人,很多事他只看表面,做決定的時候總是很糊塗。」 阿誰目不轉睛的看著他,眼睫微垂再抬,「不錯,不過雖然是糊塗,但很多事也不是一句糊塗便能抵償得過……」傅主梅拉了塊椅子自己坐下,托腮看著前方,「其實我也弄不懂阿眼和阿儷怎麼會弄成今天這樣,也許……也許都是我的錯。」阿誰微微笑了,跟著他目望著前方,「怎麼會呢?人在江湖,總是身不由己,這句話雖然俗,卻總是不會錯的,誰的人生、誰的選擇、誰的將來,雖然不能都怪在自己身上,但也無法都怪在別人頭上。」傅主梅搖了搖頭,卻沒再說什麼,呆呆的看著阿誰懷裡的鳳鳳,「這是誰的孩子?阿眼的?阿儷的?」 阿誰溫言道,「這是郝文侯的孩子。」傅主梅啊了一聲,滿臉尷尬,「我總是不會說話,對不起,我以為……我以為他們很容易和女孩子……啊……」他越說越錯,人往後一縮,那椅子本就簡陋,驀地一搖連人帶椅仰後摔倒,碰的一聲後腦重重撞在地上。 「唔……」鳳鳳本已睡了,突然被這聲大響驚醒,睜眼看見傅主梅狼狽不堪的爬起來,突然眉開眼笑,手指傅主梅,「嗚嗚……嗚嗚……」阿誰本不想笑,終是微微一笑,笑意卻很苦澀,這讓她說什麼好呢?「他們都是英俊瀟灑的美男子,都手握一方重權,自然深得女子傾慕,也不能說是他們輕薄。」傅主梅後腦在地上撞了一個諾大的包,頭髮是越發亂了,爬起來仍是坐在那椅子裡,「不不,他們對女孩子都不好,有過很多情人,不是阿儷和阿眼的孩子最好了。」阿誰心中微微一動,「不是他們的孩子最好了?」 「阿儷和阿眼,都不會是個好父親。」傅主梅大而清澈的眼睛看著她,「也不會是個好夫君。」阿誰頷首,心情忽地輕鬆了,「小傅。」傅主梅臉頰邊有一絲亂髮垂下,聞言抬起頭來,那髮絲就在臉頰邊搖晃,煞是童稚,「嗯?」她有些好笑的看著他,「你會是個好父親麼?」 「會。」傅主梅斬釘截鐵的道,隨即搖了搖頭,「可是沒人喜歡我。」阿誰微微一歎,「你那只烏龜呢?為什麼會養一隻烏龜啊?」傅主梅奇怪的看著她,「你知道我養了烏龜?」她點了點頭,他雙手攤開,比劃了有一張桌子的寬度,「因為我沒見過那麼大的烏龜啊,你不知道我在山裡看到它的時候多吃驚,又用了多久才把它趕到外面來,帶到洛陽來養。」她吃驚的看著他,「你把烏龜從哪裡的山裡趕出來?」傅主梅道,「就是洛陽郊區的那座山嘛,忘了叫什麼名字,但是烏龜從山裡走到城裡只用了八天,爬得很快呢!現在它在我床底下睡覺,一般不叫不會起來。」 她忍不住笑起來,這人真的很奇怪,要說他傻呢,他並不傻,卻也萬萬不能說聰明,就算是唐儷辭的兄弟,是個會武功的江湖人,他也沒有一點江湖氣,甚至半點談不上出色。為什麼唐儷辭會恨這樣一個人呢?和他談笑沒有半點壓力,這人忽地想到東、忽地想到西,腦子裡沒啥邏輯,也沒有成就什麼驚人的事業,或許大部分人不會欣賞這樣的男子,但她卻是真心喜歡。「剛才真的很謝謝你,救了我的孩子。」她給傅主梅倒了杯茶,「不過不是說晚上過來,怎麼大白天的就過來了?酒樓那邊沒事了麼?」 「有有,」傅主梅接過茶杯一口喝幹,把杯子遞給她要再要一杯,「我還有很多菜要切,很多魚還沒殺好,不過我看見你走了有人跟蹤你有些不放心,所以來看下。」他突然想起酒樓裡還有事沒做,忙忙的站起來,茶也不喝了,「我走了我走了,不然師傅又要罵我了。」 「去吧去吧,」阿誰為他拍了拍衣裳上的蔥末,「唐公子的事我真不知道,不過如果你真的擔心他,還是去看看他吧。」她柔聲道,「銀角子酒樓畢竟不會是你久留之地,不要為不相干的事耽誤了你心裡真正在意的事。」傅主梅似乎是怔了一下,揉了揉頭,靦腆的一笑,匆匆的走了。 為什麼小傅會是唐儷辭的兄弟呢?她輕輕拍著鳳鳳,心中不免有一絲遺憾,如果小傅只是小傅,不會武功也不認識唐儷辭,豈不是很好? 天色漸漸黃昏,夕陽的餘暉映在洛陽城區的高牆之上,顯得乾淨而安詳。 傅主梅匆匆的往銀角子酒樓趕去,繞過兩個街角,路上有不少人向他打招呼,都知道他是銀角子酒樓的小傅,他卻漫不經心的「啊」了幾聲,目不斜視的趕路。街上的人都在笑,早已習慣了小傅便是如此沒頭沒腦,也並不生氣。 回到酒樓,尚未踏進廚房,掌櫃的在門外一把把他揪住,「哎喲!我每個月二兩銀子雇你,你給我死到哪裡去了?你是想讓我白花銀子還要搭人在廚房裡替你幹活是嗎?你又不是我買了人可以供起來看消氣的大姑娘,我的祖宗你就給我安點心幹活去吧,下次再讓我看見你出門去廝混,我把你那只烏龜紅燒來吃了!」傅主梅臉顯惶恐之色,連連點頭,卻也不說他去幹什麼了,掌櫃的一見他那驚慌失措的臉,心裡頓時有些滿足,「今天客人點了『山海紫霞雲繪鼎爐』。」小傅又點了點頭,這「山海紫霞雲繪鼎爐」是銀角子著名的一道湯鍋,巨大的湯鍋和複雜的湯料,酒樓上下除了小傅誰也端不起來。「我去端湯。」 眼見小傅如此乖巧聽話,掌櫃的拍拍他的肩,背著手慢悠悠的走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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