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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二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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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角子酒樓的客堂一向熱鬧,今日卻是分外寂靜,十來張十人座的桌子全然空著,只有二樓西北角的「文香居」房內有寥寥幾個人影。傅主梅端著那數十斤重的湯鍋慢慢走上二樓,那湯鍋裡架著炭火,還有數十種各色湯料,他端得很小心,一步一步走進文香居。 房裡一張紫檀六方桌,六隻桌腳雕作鹿頭之形,鹿唇接地,形狀極是少見,六張紫檀座椅一一擺開,只坐了三人,桌上已上了不少菜肴,卻並沒有怎麼吃過。正對門口的座位上坐著一位三縷長須的道人,道人的左邊一位紫衣大漢正在喝酒,右邊一人面戴白瓷面具,卻是不露真面目。傅主梅入目看到這些人物,似乎是呆了一呆,手裡的湯鍋微微一晃,屋裡紫衣大漢仰頭喝酒,連眼角都沒向他這邊瞟過一眼,卻右手抓起搭在椅背上的外衫一抖一接,將傅主梅手中的湯鍋牢牢扶住,他「啊」了一聲,連忙把湯鍋端到桌上放好,匆匆的退了出去。 紫衣大漢瞧了一眼那湯鍋,笑道,「好沉的傢伙!少說也得六十斤!剛才的小子好臂力,端著這傢伙走上二樓,樓梯都不晃一下。」三須道人頷首,心思卻不在這湯鍋上,而是望著那瓷面人,「閣下邀請我等到此有事相談,卻不知究竟何事?」原來這三須道人道號「虛無」,紫衣大漢姓馬,提起「虛無道人」和「三槍回馬」馬盛雄,京城之中是大名鼎鼎,這兩人正是丞相府新聘的護衛,在武林中聲明不弱,武功高強。昨夜三更,有人夜入丞相府,在趙普床頭留下信箋,約兩位護法今日銀角子酒樓見面。夜行人如此高明,如果想要趙普性命,那是舉手之勞,故而虛無道人和馬盛雄明知不敵,依然準時赴約,滿心疑竇。 「談一件小事。」瓷面人端著酒杯,卻不喝,「聽說趙丞相最近見了董狐筆一面,談了些什麼,兩位是董狐筆的引薦人,應該不會不知道吧?」虛無道人一怔,「董狐筆?」董狐筆的確在前些日子見過趙普一面,但此事極為隱秘,這瓷面人怎會知道?瓷面人背靠座椅,即使看不見神態,也知他並不把虛無道人和馬盛雄放在眼裡,「談了什麼?」馬盛雄的酒杯「啪」的一聲重重砸在桌上,「閣下夜枕留貼,固然高明,但也不必如此盛氣淩人,丞相和客人談些什麼,我等怎會知道?即便是知道,也不能告訴你。」言下之意,如瓷面人這等來歷不明的怪客,丞相府中事自然是不能洩露。 「是麼?」瓷面人語氣很平淡,「你不怕今夜趙普的床頭……哈哈……」他自斟一杯酒,一口喝完,並不說下去。馬盛雄變色,這人如此武功,若是要殺趙普,丞相府還真無人抵擋得住,「你——你究竟是誰?究竟對丞相有何居心?」瓷面人冷冷的道,「我只對趙普見了董狐筆,究竟談了些什麼有興趣。」馬盛雄和虛無道人相視一眼,虛無道人輕咳一聲,「丞相和董前輩究竟談了什麼,其實我等真的不知,只知道董前輩給了丞相一封信。」瓷面人道,「信?信裡寫的什麼?」虛無道人搖頭,「這個……限於我等身份,確實不知。」 「丞相將信放在何處?」瓷面人問,馬盛雄怒道,「我和道長又不是奸細,怎知丞相把信放在何處?你——」瓷面人「碰」的一聲一掌拍在桌上,但見紫檀六方桌應聲裂為六塊,那六塊大小均一平整,卻並不倒塌,依然穩穩托住桌上菜肴,馬盛雄本要破口大駡,見狀那一肚子的不忿又縮了回去,張大了嘴巴,不知該說些什麼好。「信在何處?」瓷面人平淡的問,虛無道人長籲一口氣,「不知道。」瓷面人陰森森的道,「是要做不識抬舉的一條忠狗,還是當真不知?」馬盛雄再也忍耐不住,拍案而起,只聽劈啪一陣亂響,那桌上琳琅滿目的佳餚倒了一地,紫檀六方桌應手崩塌,「不論你是何方高人,欺人太甚!莫說丞相之事外人本就不該問,就憑你這瞧不起人的態度,姓馬的就算不是對手,也絕忍不下這口氣!」瓷面人坐著不動,冷冷的問,「你想怎樣?」 「出去動手!省得連累無辜百姓!」馬盛雄厲聲道。 房內起了喧嘩,掌櫃的提心吊膽,打從這三人進來他就預感不會善始善終,尤其是那戴著面具的怪人,怎麼看都不像好人,此時聽樓上一陣大響,「小傅,上去瞧瞧。」他揪著傅主梅往臺階一推,「要是又想在店裡動手,你給我好言好語都請出去吧,反正錢也收了,糟蹋的這些上好的食材我也就不計較了。」 「我……」傅主梅睜大眼睛望著二樓,「我要怎麼說他們才肯出去?」掌櫃的重重拍了下他的頭,「你是傻的嗎?說什麼都行,只要這些瘟神肯出去。」傅主梅張口結舌,完全沒有領會掌櫃的意思,臉色茫然的往臺階走去,顯然腦子裡半句話也沒有想出來。掌櫃的卻不管他,忙忙的往裡屋一躲,連影子也不露在外。 「動手?」瓷面人緩緩揭下面具,往旁臨空一放,「啪」的一聲那瓷面具在地上摔得粉碎,「你可知你在和誰說話?」馬盛雄一見那張面孔,臉色頓時煞白,「你——你——」虛無道人驀地站了起來,這人的面孔他識得——若干年前江南山莊大戰,他見過這人威風八面殺人如麻的模樣,這人竟然是「九門道」韋悲吟! 馬盛雄滑步和虛無道人靠背而立,兩人均感心中冰涼,撞上了這魔頭,今日已然無幸,但就算不敵,也要盡力一搏。韋悲吟冷冷的看著這兩人,動了動右手五指,不知打算先擰下誰的頭顱。 便在這寂靜一刻,傅主梅踏上二樓,韋悲吟抬目向他望去,陰森森的看著這廝僕打扮的年輕人,傅主梅對他陰寒的目光渾然不覺,呆呆的看著房內三人,「掌櫃的說……如果三位客官要動手的話,請到外面去……」話未說完,韋悲吟手指一彈,手中酒杯無聲無息的往傅主梅胸前彈去,他這一彈手指蘊足了真力,足以將三個傅主梅洞穿而過。馬盛雄眼明手快,大喝一聲揮槍阻攔,那小小酒杯突然加速,輕輕巧巧的避過馬盛雄伸出的長槍,依舊激射傅主梅胸前。虛無道人一聲歎息,韋悲吟泛起一抹陰森森的笑意,馬盛雄叫聲不好,只道這白衣小僕必定胸口被酒杯射穿一個大洞,當場倒地而斃。然而等他槍勢收回,回身再看時,卻是大吃一驚,只見那白衣小僕手握酒杯,臉色茫然的站在當地,仍舊繼續道,「……銀角子酒樓外西北角不出三十丈,就有金吾鏢局的練武場。」 馬盛雄和虛無道人面面相覷,一時捉摸不透這小廝究竟是高人不露相,還是韋悲吟無端放了水,正在迷惑之間,只聽韋悲吟冷冷的贊道,「閣下好快的手!姓韋的行走江湖,今日是第一次看走眼了!」傅主梅睜大眼睛看著他,眼裡並沒有什麼特別的神色,甚至和剛才他端湯上來的神色也沒什麼不同,但韋悲吟看他的眼色卻是徹底不同了。能接他這一酒杯,這白衣小廝的能耐絕不在江湖一流高手之下,至少馬盛雄和虛無道人便萬萬做不到,這人究竟是誰?「你是誰?」韋悲吟緩緩自椅上站起身來「看起來年紀很輕,你的師父是誰?雪線子?武當清淨?還是昆侖天問?」這小廝看來不過二十一二的年紀,因此他猜他若非天賦異秉,便是有所奇遇,得過名家調教。 傅主梅搖了搖頭,過了好半晌,他見韋悲吟目不轉睛的盯著他,揉了揉頭髮,「你……你看著我幹什麼?」此言一出,馬盛雄和虛無道人目瞪口呆,再度面面相覷,哭笑不得,不知這人是真傻還是假傻,韋悲吟淡淡的道,「既然閣下出口說左近有金吾鏢局的練武場,韋某若不應允,豈不顯得小器?帶路吧,你若接得下韋某一刀,韋某掉頭就走,這兩人的性命我也不要了,自此不再踏入此地一步,如何?」 傅主梅「啊」了一聲,猶豫了好半晌,勉勉強強的道,「好……」他看了馬盛雄和虛無道人一眼,「我已經好幾十年沒有和人動過手了……」言下之意便是他一點把握也沒有,讓馬盛雄和虛無道人先走。這話一出口,馬盛雄和虛無道人又是一呆,他便是好心出言提醒,說他對上韋悲吟毫無把握,那也在意料之內,但這人不過二十一二,說到「好幾十年沒有和人動過手」,渾然流於胡扯,不知他是存心戲弄韋悲吟,還是神志不清,根本就是個傻子?韋悲吟冷冷的看著他,「看來閣下很自信?」他對上容隱、聿修、白南珠都不曾如此謹慎,眼前這個呆頭呆腦的白衣小廝全然透著一股捉摸不透的異樣,和他所見過的都不相同。 傅主梅對這個問題很是遲疑,並沒有回答,他並不是倨傲,人人都能看出他是想了半天之後打不定主意究竟要回答「很自信」,還是「其實我不知道」,猶豫了半晌之後,他又揉了揉頭,轉身帶頭走了下去。被他甩在身後的三人又是一呆,韋悲吟心底陰火燃燒,怒極而笑,跟了下去。馬盛雄和虛無道人從未見過這樣的場面,見韋悲吟快步離去,兩人遠遠的跟在後頭,一人折返丞相府通報今日所見,一人暗中瞧著那白衣小廝和韋悲吟一戰究竟結果如何?這位半路殺出的救命恩人究竟有幾分本領,虛無道人可當真半點看不出來。 兩人一前一後,不過多時便到了金吾鏢局的練武場。 韋悲吟負手而立,傅主梅回過身來,金吾鏢局本有幾名弟子在練武,見了陌生人進來,都退到一邊靜看。京城和洛陽周邊,練武之人不少,這樣借練武場進行比武的事,大家都見多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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