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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六


  白素車按刀在手,慢慢走到床沿,看著武功被禁,五花大綁的池雲。池雲冷冷的看了她一眼,閉目閉嘴,就當她是一塊石頭。

  這個人,當年初見面的時候,狂妄倜儻,一刀有擋千軍萬馬的氣勢,不過……就算是當年他風光無限的時候,她也不曾愛上他。白素車目不轉睛的看著池雲,她所要的是一個比她強的男人,能引導她前進的方向,可惜她之本身,已是太強了。

  池雲……是個武功很高的孩子,她……沒有耐心等一個孩子成長為一個強者。

  她輕輕的摸了摸貼在池雲嘴上的桑皮紙,隨後站直身子,筆直的望著窗外,不知在想些什麼。

  她的手指透過桑皮紙,仍然可以感覺到一抹溫熱。池雲閉著眼睛,究竟白素車是個什麼樣的女人?他從來沒有認真瞭解過,從前的印象也很模糊,不過就是白玉明的女兒罷了。白玉明的女兒,難道不該是武功低微徒有美貌的千金小姐或者扭扭捏捏的大家閨秀?為什麼會是這樣背叛家園毫不在乎,人在邪教手握重兵的女子?他池雲的老婆怎能是這種樣子?不過……如果不是這惡婆娘心機深沉濫殺無辜,這種樣子,也比千金小姐或大家閨秀好得多……可惜她為什麼要加入風流店……他突然睜開眼睛,白素車並沒有如他想像的一樣一直看著他,心中頓時充滿不滿,她到底在想些什麼?

  「我心中想的事,如果你能猜到,說不定——我就會嫁給你。」白素車眼望遠方,突然冷冷的道,「可惜——你永遠也猜不到。」池雲在想些什麼,她竟然能數得清清楚楚。池雲突地呸的一聲,鼓力將貼口上那塊桑皮紙噴了出去,暗咳道,「咳咳……老子真有這單純?」白素車緩緩回頭,冷冷的看著床上的他,「你以為呢?」

  「老子以為——老子就算單純得就像一顆白菜,也比忘恩負義、不知廉恥的女人好上百倍。」池雲冷冷的道,「你他媽的完全是個人渣!」白素車一揚手「啪」的一聲給了他一個耳光,池雲怒目以對,「臭婆娘!王八蛋!」白素車手掌再揚,「你說一個字,我打你一個耳光,究竟要挨多少個耳光,就看你的嘴巴。」池雲破口大駡,「他奶奶的,你幾時聽說池老大受人威脅?臭婆娘!」白素車臉上毫無表情,「啪」的一記耳光重重落在池雲臉上,頓時便起了一陣青紫。

  正當池雲以為這臭婆娘要再一掌把他打死的時候,白素車突然收手。只聽門外「咯」的一聲輕響,一位青衣女子緩步而入,「素素,你在做什麼?」白素車淡淡的道,「沒什麼。」那青衣女子腳步輕盈,池雲勉強睜開腫脹的眼睛,只見來人膚色雪白,容顏清秀,甚是眼熟,過了半晌,他啊的一聲叫了起來,他想起來這人是誰了!這青衣女子就是讓冰猭侯拋妻棄子的家妓,而在冰猭侯死後,此女為黑衣琵琶客所奪,名叫阿誰。

  她就是鳳鳳的娘親……

  燭光之下,輕盈走近的青衣女子容貌依舊端正,比之紅姑娘之愁情、白素車之清靈、鐘春髻之秀美都遠為不及,但她自有一股神態,令觀者心安、平靜,正是阿誰。池雲瞧了她一眼,轉過頭去,這女子相貌雖然只是清秀,卻生具內秀之相,還是少看為妙。

  「他已被點了穴道,為何還要將他綁住?」阿誰走近床邊,秀眉微蹙,「是他綁的麼?」白素車淡淡的道,「不錯。」阿誰動手將繩索解開,「若是見到他,你便說是我解的。」白素車端起那碗燕窩喝了一口,「你一向膽子很大,不要以為尊主一向縱容你,說不定有一天……」阿誰淡淡一笑,「你是在提醒我麼?」白素車別過頭去,冷冷的道,「不是提醒,只不過警告而已。倚仗尊主的寵倖,做事如此隨意,總有一天誰也保不住你,你會被那群癡迷他的女人撕成碎片。」阿誰微微一笑,「我是不祥之人,撕成碎片說不定對誰都好。對了,我是來通知你,晚上唐公子來赴鴻門宴,撫翠說……要你排兵佈陣,殺了唐公子。」

  白素車將燕窩放在桌上,淡淡的道,「哦?除了小紅,東公主也要換個花樣試探我——究竟是不是青山崖戰敗的內奸?」阿誰眼波流轉,「也許……」白素車冷冷的道,「你也想試探我是不是內奸?」阿誰微微一笑,「說不定在他們心中,我是內奸的可能性最大,只不過不好說而已。」「那倒也是,你和我們本就不是一路人。」白素車淡淡的道,「你最好回尊主房裡掃地去,省得他回來不見了你,又要亂發脾氣。」阿誰頷首,看了池雲一眼,緩步而去。

  池雲聽她離去,突地呸的吐了口口水在地上,「白玉明聽見你說的話,一定氣得當場自盡!要殺唐儷辭,你媽的白日做夢!」白素車神色不變,冷冷的道,「我娘賢良淑德,和我全然不同,你生氣罵我可以,罵我娘作甚?」池雲為之氣結,被她搶白,難得竟無可反駁。白素車拔出斷戒刀,刀光在刃上冷冷的閃爍,「為何我便殺不了唐儷辭?要殺人,不一定全憑的武功,就像我要殺你……」她將刀刃輕輕放在池雲頸上,輕輕切下一條血痕,「那也容易得很。」

  池雲冷冷的看著她,就如看著一個瘋子。

  正在此時,門外突地又發出「咯」的一聲輕響,一個人走入房中。雖然這人是走進來的,但池雲卻沒有聽到絲毫聲息,就如只是眼睛看見這人進來了,耳朵卻沒有半點感應,所聽到的聲音,只是門開的聲音。

  白素車回過頭來,望著來人。來人粉色衣裳,衣裳上淺繡桃花,款式雅致,繡紋精美絕倫,一雙白色繡鞋明珠為綴,身材高挑纖細,卻是一個容貌絕美的年輕女子。白素車淡淡的道,「西公主。」

  那粉色衣裳的桃衣女子微微點了點頭,「唐儷辭今夜必定來救此人,你作何打算?」白素車舉起手中握的斷戒刀,刀刃染血之後有異樣的綠光瑩瑩,「我在此人身上下了春水碧,唐儷辭只要摸他一下,就會中毒;然後我會安排十八位白衣圍殺,待他殺出重圍,我會假意救他,再最後了結他。」桃衣女子不置可否,明眸微動,「聽說小紅對此人下引弦攝命術,卻不成功?」白素車道,「誰知道她是不是真的已盡全力?不過世上有人對音律天生不通,那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桃衣女子接過她手中的斷戒刀瞧了一眼,突然道,「今晚之計,你不必出手。」她淡淡的、也頗溫婉的道,「我出手就好。」白素車看了她一眼,收回斷戒刀,微微鞠身,「遵公主令。」桃衣女子負手而去,自她進來到出去,竟看也沒看池雲一眼。

  「這人是誰?」池雲卻對人家牢牢盯了許久,忍不住問道,「她是男人、還是女人?」白素車奇異的看了他一眼,「她有哪一點像男人?」池雲道,「她長得和『七花雲行客』裡面那個『一桃三色』一模一樣,我和那小子打過一架,當然認得。」白素車奇道,「你說她就是一桃三色?」池雲瞪眼,「我認識的一桃三色是個男人,她卻是個女人,說不定是同胞兄妹。」白素車眼色漸漸變得深沉,沉吟道,「她……叫西方桃,風流店有東西公主,東公主撫翠,西公主就是此人……原來她、她就是一桃三色……可是……」她似是突然之間有了數不清的疑問,卻又無法解答,眼神變幻了幾次,緩緩的道,「這件事,你可千萬不能說出去。」言下出指如風,再度點了池雲啞穴。

  秀玉牡丹樓品茶的大堂之中,今夜坐著兩個女子,一個白衣素髻,一個翠衣珠環,白衣女子秀雅如仙,翠衣女子肥胖如梨,一美一醜顯眼之極。其餘座位的茶客紛紛側目,暗自議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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