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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五


  「就憑你,也管得到尊主?」紅姑娘顫抖的手腕稍止,左手握住右手的手腕,「青山崖之事,我不殺唐儷辭宛鬱月旦,誓不罷休!讓人恨煞!」她一拂衣袖,「從明日開始,我要徹查究竟誰是風流店中的內奸!」東公主咬了一口雞肉,「但我卻覺得你更合適對上宛鬱月旦,家裡的事就留給素兒,或者我,或者西美人,如何?」紅姑娘微微一怔,「宛鬱月旦?」東公主一攤手,「你想,兩個不會武功的人,一個手無縛雞之力,一個是睜眼瞎,偏偏兩個人都是滿身機關,別人碰也碰不得的刺蝟,要是對上了手,該是件多好玩的事……哈哈,這個主意告訴尊主,他一定非常有興致,小紅你比我瞭解他,你說是不是?」他囫圇吞了一塊雞肉,「況且小紅應該占上風。」紅姑娘眼波流轉,「哦?」東公主裂唇一笑,「你看得見,他看不見。」

  「這事聽起來不錯。」白素車微微頷首,「尊主應會應允。」紅姑娘手撫身側檀木桌子,纖秀的手指細細磨蹭那桌上的花紋,「要對付宛鬱月旦,需要從長計議,宛郁月旦聰明多智,一個不小心,說不定陰溝裡翻船……不過東公主之計,也不是不可行……」東公主哈哈大笑,「是你的話,一定有好辦法。」

  「小丫頭走了,想必又要到前面的集鎮守株待兔。」沈郎魂烤熟了那尾滑鱗彩翅,淡淡的道,「這條魚,你吃或是我吃?」船篷內伸出一隻手,沈郎魂手持烤魚,紋絲不動,「出錢來買。」

  「哈!」船篷內一聲輕笑,「話說朱露樓的樓主,有一樣非得不可的寶物,你可知道是什麼?」沈郎魂淡淡的道,「一樣珠寶,春山美人簪。」唐儷辭道,「不錯,春山美人簪,雖然是女人的飾品,但簪上有青雲珠八顆,貴樓主修煉青雲休月式第十層,需要這八顆珠子。」沈郎魂道:「那和這條魚有什麼關係?」唐儷辭道,「你想要你妻子的遺體,他想要春山美人簪,只要各有所需,就有談判的空間,不是麼?」沈郎魂眼中爆彩一閃,「你知道春山美人簪的下落?」唐儷辭道,「誒……」沈郎魂一揮手,烤魚入船蓬,「簪在何處?」

  船篷裡傳來唐儷辭細嚼美味的聲音,「嗯,果然是人間美味,簪?我可有說要告訴你?」沈郎魂淡淡的道,「少說廢話!簪在何處?」船篷裡唐儷辭道,「春山美人簪,我確實不知道它身在何處,但它最後出現的地點,是南方朱雀玄武台,一位女子發上。」沈郎魂低聲問,「誰?」唐儷辭微笑道,「她說她叫西方桃,是一位我平生所見中,難得一見的絕色佳人。」沈郎魂低沉的一笑,「能被你說為美人,那必定是很美了,你和這位美人很有交情?」唐儷辭道,「我與她有一斟珠之緣,談不上交情,當年見春山美人簪在她發上,如今已不知她身在何處,不過日後我會替你留心。」

  「一斟珠之緣?是朱雀玄武台花船之會了?」沈郎魂慢慢的道,「聽說江南一年一度有品花大會,每一年嫦娥生辰,江南眾青樓選取本樓中最受器重的一位清倌參與評比,朱雀玄武台遍請天下名人雅士皇親國戚前來品花,得勝之人,獲千金身價,各位參評之人如對花魁有興趣,一斟珠之價,可得一面之緣。原來你還是品花老手,失敬、失敬。」唐儷辭道,「不敢,不過我以一斟珠約見西方桃一面,倒不是因為她是美人,而是賣身青樓的女子,髮髻上戴著稀世罕見的珠寶,這種事怎麼想都讓人覺得有些奇怪。」沈郎魂淡淡的哦了一聲,「然後呢?」

  「然後我剛剛問了她姓名,花船突然沉了。」唐儷辭微笑道,「有個蒙面人沖上船來,一掌打碎花船的龍骨,抱了西方桃便跑。」沈郎魂一怔,「怎會有這種事?」唐儷辭莞爾,「事後我給了花船老鴇五千兩銀子修船,那老鴇好生抱歉,覺得我吃了好大的虧。」沈郎魂淡淡的道,「哈!你修的是你的面子。那抱走美人的人是誰?」唐儷辭搖了搖頭,「來人武功絕高,他莫約是以為我約見西方桃,有非分之想,所以出手英雄救美。不過……」他輕輕的笑了一聲,「雖然來人蒙面,但他穿著一雙僧鞋。」沈郎魂咦了一聲,「和尚?」唐儷辭微笑道,「名僧名妓,如何不是千古佳話?何必追根究底,為難佳人佳偶?」沈郎魂呸了一聲,「總之春山美人簪的下落就此失去?」唐儷辭道,「日後如有消息,我會告訴你。」

  兩人靜坐船上,又過良久,沈郎魂吊上一尾二尺來長的鯉魚,刮鱗去肚,剁成小塊,在船頭起了個陶鍋煮湯。清甜的魚香味縈繞小舟,唐儷辭輕輕撫摸著鳳鳳的頭,目光穿過船篷,望著遠方,如果他沒有記錯,那個和尚是……

  「前方十里,就是秀玉鎮,可要落腳?」沈郎魂一邊往陶鍋裡放鹽,一邊問。唐儷辭道,「不,我們再往前二十里,在九封鎮落腳。」正說到此時,突見母江之上有艘小船逆江而上,一人踏足船頭,刹那間已近入視線之內,來人紫衣佩劍,遙遙朗聲道,「風流店撫翠公主,尊請唐公子、沈先生秀玉牡丹樓會面,今夜月升之時,共賞銀月牡丹盛開之奇景。」

  這人年紀甚輕,相貌秀挺,只是雖然無甚表情,目光之中總是流露一股冷冷的恨意。唐儷辭自船篷中望見,原來是草無芳。沈郎魂仍然握著那釣竿,不理不睬,紋絲不動,唐儷辭在船篷內微笑,「唐儷辭準時赴約。」草無芳瞪了船中一眼,掉轉船頭,遠遠而去。

  「原來你我行跡,早在他們監視之中。」沈郎魂淡淡的道,「看來你金蟬脫殼之計不成了。」唐儷辭緩緩自船篷內走了出來,「嗯……金蟬脫殼騙騙中原劍會即可。在九封鎮大桂花樹後,有一處房屋,裝飾華麗,今夜你帶著鳳鳳到屋中落腳。」沈郎魂淡淡的道,「晚上英雄單刀赴會?」唐儷辭眼神微飄,「說不定是我不想讓你分享銀月牡丹盛開的奇景?」沈郎魂呸了一聲,「去吧,你的兄弟在等你,你的孩子我會看好。」唐儷辭微微一笑,「那不是我的兄弟,也不是我的孩子。」沈郎魂充耳不聞,收起釣竿,長長吸了口氣,慢慢的吐了出來,天色漸暗,天空已是深藍,卻仍然不見星星,「你知道麼?其實我經常想不通,像你這樣的人,聰明、富有、風流倜儻、有權有勢、有心機有手段,甚至……還有些卑鄙無恥,怎會什麼都沒有?」

  「嗯?」唐儷辭微笑,「如何說?」沈郎魂道,「你沒有兄弟、沒有孩子、沒有老婆、也沒有父母,不是麼?說不定……也沒有朋友。」唐儷辭聽著,凝視著沈郎魂的臉,他的眸色很深,帶著若有所思的神韻,似笑非笑,停滯了很久,他略一點頭,隨後揚起臉,「不錯。」沈郎魂嘿了一聲,這一揚,是一種相當驕傲的姿態。

  秀玉牡丹樓。

  「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

  牡丹樓第五號房間,錦榻之上,一個人被五花大綁,嘴上貼有桑皮紙,仍在不住大罵。另一人冷冷站在一旁,手持茶杯,靜靜的喝茶。一位紅衣小婢站在一旁,忍不住掩口而笑,「他在說什麼?」喝茶的那人冷冷的道,「不外說些『放開你老子』之類的廢話。」紅衣小婢咯咯輕笑,看著床上的人,「聽說和尊主打了幾百招,是很厲害的強敵,還聽說是白姐姐的未婚夫呢。」

  「尊主比他好上百倍。」喝茶的那人白衣素素,佩刀在身,正是白素車,「他不過是個傻瓜。」紅衣小婢道,「紅姐姐讓你看著他,要是他跑了,她必定要和你過不去啦。」白素車淡淡的道,「所以——我不會讓他跑的。」

  床上的池雲反而不做聲了,瞪大眼睛冷冷的看著屋樑,一動不動。紅衣小婢端上一碗燕窩,緩步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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