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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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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所打算?」唐儷辭微笑,「什麼打算?」沈郎魂淡淡的道,「被人殺的打算,江湖生涯,有人自詡黑道,有人自詡白道,終歸也不過是殺人與被人殺而已。你既然做下攻破余家劍莊,逼死餘泣鳳,搶奪猩鬼九心丸這樣的大事,就要有被人復仇、劫物、栽贓嫁禍、誣陷甚至殺人滅口的打算。」唐儷辭道,「沈兄之言十分有理。」他十分認真的說出此言,沈郎魂反而一怔,住嘴不說。池雲躺在一旁涼涼的道,「姓沈的你替你自己擔心就好,一年時間,跟著姓唐的阿儷少爺,老子看你那五萬兩黃金岌岌可危,很可能變成給你樓主的撫恤。」沈郎魂閉目不答,唐儷辭溫言道,「池雲,你去拿杯涼水過來。」池雲懶洋洋的起身,「做什麼?」 唐儷辭自搶來的包裹裡拿出兩瓶猩鬼九心丸,各自倒出一粒,池雲端來一杯涼水,唐儷辭將一粒藥丸放入涼水之中,一粒藥丸放入自己酒杯之中,片刻之後,放入酒杯中的藥丸化去,涼水中的藥丸只是微溶。唐儷辭舉起杯子晃了晃,那藥丸方才化去。沈郎魂睜開眼睛,和池雲一同詫異的看著唐儷辭,心道這人在做把戲麼? 果然……唐儷辭目不轉睛的看了那溶去藥丸的酒杯良久,突然端了起來,淺淺喝了一口。池雲和沈郎魂刹那大驚,兩人出手如風,一人截臂一人點肩,然而雙雙落空,唐儷辭已將那口混著藥丸的酒喝了下去。池雲怒道,「你幹什麼?」沈郎魂也是變了顏色,此藥喝了下去,若是中毒,豈非生不如死?唐儷辭放下酒杯,舌尖在唇沿略略一舔,「果然是他。」 「是誰?你幹嘛把那藥喝下去?」池雲抓住他的手腕,「你要找死不成?」唐儷辭微微一笑,「這藥的藥性是我告訴你的,難道池雲你從來沒有覺得奇怪——為何我對此藥如此瞭解?」池雲一怔,「你……」沈郎魂眼眸一動,刹那光彩暴閃,「難道你——」唐儷辭道,「我第一次吃這藥的時候十一歲,十三歲的時候已吃到厭了。」池雲道,「你十三歲的時候?他奶奶的阿儷你是出身在什麼地方?怎會有這種見鬼的藥?」沈郎魂目中光彩更盛,唐儷辭身世離奇神秘,為何能服用猩鬼九心丸仍不死?難道他一直在服用? 「這藥發作起來讓人生不如死,但如你的命夠硬,對自己夠狠,熬過去那一陣,三年五年之後仍是一個好人。」唐儷辭道,「只不過大多數人忍不了那種痛苦,寧可自殺了事。我……」他頓了一頓,歎了口氣,「我十一歲的時候是吃著玩的,十三歲的時候中毒已深,要擺脫這藥的毒性,並非易事。但當時我有三位好友,其中一位善於化毒之術,是他幫我解毒,一年之後,不再受此藥控制。」 唐儷辭語氣慢慢的由溫和轉為平淡,如一粒珍珠緩緩化為灰燼,「我們感情很好,他是一個好人,我年少之時胡作非為,卑鄙無恥的事做過不知多少,身邊的親友無不對我失望,但他並未放棄我……他說:你控制欲太強,不分敵我,你要改,要做一個好人。可惜我畢竟讓他失望,唐儷辭天生心腸狠毒手段暴戾,三年前我叫方周練換功大法,讓方周死,換絕世武功給我,那件事讓他失望透頂,暴怒而去,從此恨我入骨……」 池雲哼了一聲,「該死的總是要死的,就算你不讓他練換功大法,難道他就不會死?」沈郎魂淡淡的道,「換了是你兄弟重病要死,你真的狠得下心教他練些必死的武功,從一個快死的人身上圖利麼?」池雲閉上眼睛,想了半晌,歎了口氣,「大概想也會那麼想吧?但真要下手,老子做不出來,雖然老子是黑道,黑道有黑道的義氣,不會做這種泯滅良心的事。」沈郎魂道,「我亦不會。」池雲充滿嘲諷味兒的嗤的一笑,「這才顯出唐大公子唐大少爺與眾不同精明老練之處,不過,算不上什麼要遭天打雷劈的大事。」 唐儷辭微笑,「承贊了。」沈郎魂再喝一口酒,表情平靜,「這位恨你入骨的好友,知道解猩鬼九心丸之毒的方法,你要尋找你這位好友的下落,所以追查猩鬼九心丸之事……但是沈某不解的是——為何你追查的不是友方、而是敵方?」若是懂得解毒之人,應站在白道一邊,為何唐儷辭苦苦追查的卻是風流店制毒一方?沈郎魂一雙眼睛光彩耀眼之極,「莫非你懷疑——」 「不錯!」唐儷辭的語調忽而柔和起來,「猩鬼九心丸和我當年吃的那藥並非完全相同,但我懷疑含有那藥的成分,如今證實確是如此,當今世上,除了他之外,沒有人知道如何製造這種毒藥。」他輕輕一笑,「懂得如何製造毒藥的人在我十三歲那年都已死光死絕,我說這話,你們該相信絕無可疑。」 唐儷辭說出「死光死絕」四字,有何人敢說不是?若非已把人挫骨揚灰,讓人死得慘不忍睹,他不會說出這四個字。池雲和沈郎魂面面相覷,池雲呸了一聲,「你的意思是說,現在製造猩鬼九心丸害人無數的幕後黑手,就是你那叫你做好人的好友?他媽的什麼玩意兒?」 「是啊……」唐儷辭眼簾微垂,一股似笑非笑,似喜非喜的神韻透了出來,「雖然以我認識的他而言,必然不會,但唐儷辭為人行事,只論可能、不講道理——世事有無限可能,人性、更是捉摸不定,令人難以相信。」沈郎魂皺起眉頭,「你這位好友,叫什麼名字?」 唐儷辭推開眼前摻毒的酒水,提起酒瓶喝了一大口,淺淺一笑,「我不知道他叫什麼名字,他已改名多年了。」沈郎魂淡淡的再問:「既然他恨你入骨,你找他做什麼?」唐儷辭閉上眼睛,倚靠在椅背上,「我要告訴他一件事,希望他日後不再恨我。」 「什麼事?」池雲懶洋洋的問,「難道你要把萬竅齋幾千萬黃金的身家送他?有錢能使鬼推磨……」唐儷辭道,「不是,我要告訴他方周未死。」此言一出,沈郎魂悚然變色,「怎麼可能?換功大法之下,怎可能人未死?傳功之後,散功之時,往生譜殘餘真氣逆沖心臟,必定心脈碎裂而亡,怎可能未死?」 唐儷辭嘴角微勾,仍是那股似笑非笑、似喜非喜的神韻,「是啊……不過方周本是心臟受傷,在他左心之上有缺損,無法癒合所以病危,散功之時真氣自破裂的傷口沖出,沒有炸裂他的心臟,而我、而我……」他手按腹部,輕輕一笑,「我把他的心臟挖了出來,埋進我的腹中,接上我的血脈,保他受損的心臟不死,而方周缺心的身體被我浸入冰泉之中,等他的心臟痊癒,我再把他的心還他,他便不會死。」他的神色柔和,似眷戀已極的看著自己的手指,慢慢的道,「方周若不練換功大法,便沒有這一線生機,往生譜殘餘真氣強勁淩厲,代替心臟推動血液流轉,延緩了他死亡的時間,能容我做埋心之舉。至於冰泉我早已備下,浸入冰泉之後,血液氣息瞬間停止,只要尋到良醫,等到心臟癒合,就有救命之望。」 池雲和沈郎魂面面相覷,將人心臟挖出,埋在自己腹中,提供血液氣息使其自行癒合,然後利用冰泉云云將人救活,簡直匪夷所思,近乎癡人說夢,胡說八道!池雲直截了當的道:「你瘋了!」沈郎魂雖然一言不發,心裡也道:你瘋了。 唐儷辭左手一動,順著臉頰緩緩插入自己發中,白玉般的手指,灰亮的發色,是秀雅柔潤的美,也有妖異絕倫的媚,「我不過是想要救人而已,就算上天註定他非死不可,但我不准……我若不准,神也無能、鬼也無能……我什麼事都做得出來,」他一句一句柔聲說,聽的人一寸一寸毛骨悚然,沈郎魂低聲道:「你——」頓了一頓,沒說下去,池雲哼了一聲,「你就是比江湖上大大小小的魔頭更陰險歹毒、更不擇手段罷了,恭喜恭喜,你是天下第一的奸、天下第一的邪、天下第一的狠!」 唐儷辭微微一笑,「承贊承贊,我將此事告訴你們,日後若有中原劍會前來尋仇、風流店來殺人滅口等等等等,你們兩人定要保我平安無事。」池雲兩眼望天,「某某人不是自稱武功高強、天下第一?何必要我保護?」唐儷辭溫文爾雅的拂了拂衣袖,提起酒壺再喝一口,施施然道:「因為你們身上都是一條命,我身上是兩條命。」兩人面面相覷,池雲呸了一聲,「他媽的老子不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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