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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九


  那個多年前因為種族歧視上刑場的對著媽媽說遺言的小男孩,Nothing really matters anyone can see”的小男孩的痛苦,藺霖那麼輕易就唱出來了。

  “Mama I just killed a man,put a gun against his head.pulled m、trigger FlOW he』S dead……”麥裡吐字清晰的聲音繼續在唱著,“Mama.1ife had just begun,but nOW I』ve gone and thrown it a11 away……”

  為什麼會聽出那麼平靜的痛苦呢?她想到他笑著說“舒偃說我有自殺的傾向”,聽著“Mama,life had Just begun.but now I』ve gone and thrown it all away”,她竟不寒而慄,難道藺霖……難道藺霖……真的以瀕死的心情……來唱這首歌嗎?平靜得讓人起雞皮疙瘩的痛苦,被禁錮在刑場上不可能復活——

  即使有滿面微笑,即使進退禮貌高貴,為何總含蓄憂傷?原來他一直都在執刑臺上,被禁錮在刑場上不可能復活,一直到他能平靜地唱出“I sometimes wish I』d never been bom at a11”並且微笑,他聲聲呼喚的“mama”,究竟是在喊誰?

  她突然有一種直覺——他騙了她!他還有故事!他一定還有故事,還有痛苦——不僅僅是他母親和李琛的死,競蘭的割脈而已,藺霖會唱出這麼深沉的痛苦,心裡一定還壓著別的事。想到的時候她倒抽一口涼氣,這個人的故事……要到什麼時候才肯完全告訴她?他的痛苦要到什麼時候才能被救贖?不,她的腦子光芒一亮想起了《我拒絕》,這個人從來不打算被拯救,他從一開始就判了自己死刑,貌似開朗,其實從未原諒過自己。

  麥裡的歌聲還在繼續,這首歌難度很高,藺霖把它降了八度來唱,並不顯得特別高音。也許是因為降了八度,所以高音所表現的淒厲少了一些,但壓抑下來的憂傷.暗湧的平靜的憂傷讓人聽著,像窗外的整個天都是黑的,沒有星星也沒有月亮。

  黑得世界像個充滿怪獸的深潭,被咬得全身血淋淋傷痕遍佈,也不覺得痛楚一樣。

  唱完了。

  她望著唱歌的那個id,叫做“就值得了孤單”,心裡不知道是什麼滋味,一片空空茫茫,移過鼠標點擊那個名字,有無數話想說,卻一句也說不出來。

  有人要了麥,卻沒有唱歌,從麥裡傳來冰塊和玻璃輕輕撞擊的聲音,讓人直接聯想到酒,這聲音符合藺霖唱歌的氣氛,讓整個聊天室的氣氛持續壓抑。背後沈盛茹拿著不知什麼東西在宿舍裡走來走去,嚇出她一身冷汗,手一顫關了聊天室。

  耳機裡傳來的聲音太過靈魂,純靈魂的歌聲和冰塊撞擊聲,似乎從每個人心底龜裂出來的聲音感覺距離現實太遠又太真,讓她毛骨悚然,甚至覺得這聲音不能給人聽見。像窺探了別人內心的傷痕,站在旁邊看它流血。

  她努力著努力著,終於成了藺霖能夠說些真心話的好朋友,但她依然不瞭解他,就像看著一座大霧迷離的高山,她已經在山邊,依然什麼也,看不清楚。

  張凱皚在那之後一個星期就辦了休學手續,辦休學是防著說不;隹在那邊不適應還要回來,走的時候也沒有和婧明打招呼,倒是他媽媽打了一個電話過來說他們明天上飛機。林婧明直接說她不知該說什麼好,只是覺得很難過,這讓他媽媽笑了,說她是個好女孩。而後張凱皚就走了。他走了幾天之後,婧明開始覺得似乎生命中從來沒有這個人存在,怔怔地回想那些和凱皚在一起的往事,怎麼想也想不起有多少同在的影子,怎麼都感覺凱皚是假的。

  對於不曾愛過的人,影子總會淡去,到最後你只記得對他的虧欠,卻不記得他的一切。她手按著心口,對著樓下凱皚常常等她的地方想:人生、時間、地點,真是殘忍的東西,它自顧自地淡漠模糊掉了,而你卻無法挽回、無法改變。

  這一個多星期偶然只在聊天室裡看到“就值得了孤獨”,和藺霖一直處在偶然錯過中,沒有新的理由去找他。在校道相遇的時候微笑擦肩而過,他的微笑顯得更加禮貌而平靜,她相信自己也笑得可愛。一直都在錯過之中,也許以至於永遠都無法再見一個星期前的那一個夜晚。那個夜晚的婧明和藺霖是過於真實的,也許因此而無法彼此正視,就像那些剝落了面具的臉龐,總不習慣暴露于陽光下,而要等待新的面具在臉上生長。

  難道凱皚走了,她反而無法去愛藺霖?

  因為她突然長大,聽見了那些原來從不曾留心去聽的別人心底的聲音,開始懷疑自己和自己從前所相信的,所謂簡單世界簡單愛情是否存在?從而懷疑起自己能否安慰那樣無邊的痛苦?也許藺霖的痛苦,包括他說的騙了她的和沒有說的那些,都是簡單的她無法理解也無法安慰的吧?突然對自己失去信心,突然覺得自己很幼稚,很突然的……想要誰也不愛,因為做不到,所以很浮躁、很不安、很茫然。

  期末考試臨近。

  “婧明,下個星期考綜英,你複習了沒有?”

  沈盛茹和林婧明去食堂買早餐,邊走邊聊,林婧明最近有點呆呆的,又恢復到坐在電腦面前整天吃餅乾看x檔案的狀態,讓沈盛茹有點擔心。

  “下個星期就考試了?”婧明的目光還在飯堂裡菜包肉包豆漿蛋糕什麼的上面晃來晃去,要了一個叉燒包和一杯豆漿,“這麼快,我還以為是下下星期的事,完蛋了我還沒複習,死了死了。”

  “是嗎?我已經告訴過你很多次了,每次你還不都是這樣說?還坐在那裡看x檔案,吃了那麼多包新好佳薯片也不怕胖。”沈盛茹買了兩個饅頭,一個是替嚴華買的,“下個星期就考試了.還剩六天,你有把握還是考第一?”

  “啊?”婧明回過神來,“會過關就行了,幹嘛考第一?”

  沈盛茹瞪著她就像見了鬼,“你不會看x檔案看多了被什麼外星人上身了吧?是誰說考不考得到第一是尊嚴的問題?是誰說輸給誰都行就是不能輸給林薇?人家林薇天天上晚自習,天天早上六點背著書包出去讀書,晚上十點才回來,你天天看電視,這算什麼嘛。”

  “我有說過這種話?”婧明喝了一口豆漿,聽了沈盛茹這一長串差點一口噴出來,“林薇?”她已經把這個女人忘得一千二淨,忘記在沒有藺霖的世界裡,林薇是她最不屑的女人,“她還在每天自習?”

  “當然了,就你這一兩個月在瘋瘋癲癲也不知道幹什麼,學校裡的傳言已經很難聽了。”沈盛茹歎氣,“前一陣子說你逼競蘭自殺,現在說張凱皚為你心灰意冷遠走他鄉,雖然都是在校園網上傳來傳去在惡搞,但是看起來就不舒服,婧明,你本來是我們宿舍的驕傲呢。”

  “難道現在我變成我們宿舍的恥辱?”她睜大眼晴瞪沈盛茹,“有人會因為這種無聊的流言對你們怎麼樣嗎?比如說潑硫酸什麼的?”

  “大小姐。”沈盛茹忍不住笑,“你電視看太多了,我好心在教育你要好好讀書,不要再惹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出來招人罵了。”

  “我哪有一直都在做奇怪的事情?”她很鬱悶地歎了口氣,低低地說,“我只不過在談戀愛,談得很失敗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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