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藤萍 > 吉祥紋蓮花樓 | 上頁 下頁
一九五


  「呵呵……」

  單薄粗糙的小木船緩緩靠岸,漁夫跳下船,揣著五十兩銀子的銀票和二兩碎銀對著李蓮花揮手。李蓮花左手搖起船槳竿子,將木船緩緩劃向江心,任它順江而下。

  這裡是長江下游,看這水勢,不消一日一夜,就可以入海。李蓮花將船底的小魚都放生了,抱膝坐在木船之上,看著前面滔滔江水。他在看,若山水有七分,看在他眼裡只剩一分二分。

  但他仍在看,兩側青山籠罩著霧氣,那蒼翠全帶了股晦暗,讓人覺得冷。他坐在船上,那陰冷的霧氣自江上湧起,漸漸地彌漫滿船,似沁涼又冰冷。遠望去倒見輕舟出雲海,倒是風雅。

  李蓮花笑了笑,輕輕咳了一聲,吐出一口血來,他極認真地摸出一塊巾帕來抹拭。接著他又吐了一口血……

  §東海之約 四、東海之約

  笛飛聲已接連與各大門派動過手。除了少林法空方丈堅持不動手,武當紫霞道長閉關已久沒有出關,他幾乎天下無敵。

  八月二十五日。

  距離當年墜海之日,已相隔近十三年。

  笛飛聲很早就來了東海之濱,這是一個名為「雲厝」的小村,村裡大大小小都姓雲。雲厝村外的海灘很是乾淨,白沙碧海,海上碧空無雲。

  仿若當年的天色,在這處海灘邊上,有一處巨大的礁石,名曰「喚日」。

  不知何年何月何日,誰人在這礁石上刻下瀟灑絕倫的字跡,如今那深入礁石的字跡裡生著極細的海螺,卻也不妨礙那銀鉤鐵劃。

  笛飛聲就站在這塊喚日礁上,他一身青衣,一如當年。其實他要殺李蓮花很容易,但他想決勝的,不是李蓮花這個人,而是李相夷那柄劍。

  十三年前,他與李相夷對掌完勝,是因為李相夷身中劇毒,但即便是李相夷身中劇毒,他仍能一劍重創笛飛聲。那一招「明月沉西海」,以及此後十年病榻,此生此世,刻骨銘心。

  今日。

  他覺得他甚至可以只用五成真力,他是要殺李相夷。可不想在未破他「明月沉西海」之前便殺了他。何況那人狡詐多智,十三年來,或許尚有高出「明月沉西海」的新招。

  笛飛聲站在喚日礁上,心中淡淡期待。

  喚日礁之後,高高矮矮站了不下百餘人,四顧門各大首腦自是來了,喬婉娩也在其中,峨眉派來了不少年輕弟子,丐幫來了三位有袋長老,武當有陸劍池,甚至少林寺也來了不少光頭的小和尚。

  在這一群形形色色的怪人當中,一頂黃金大轎方才讓人瞠目結舌,只見此轎四壁黃緞,緞上繡有彩鳳,四名轎夫雖然衣著樸素,卻是鼻孔朝天面無表情,一看便知是哪路高手假扮的。

  這轎裡坐的自然便是方多病方大公子和昭翎公主。轎外還站了一個面無表情的黑面書生。眼見此轎如此古怪,武林中人都遠遠避開,議論紛紛。

  方多病其實半點也不想坐轎前來,他本想將老婆一甩,翻牆便走,此後大半年逍遙自在。卻不知他娘子是他知音,心知夫君要跑,於是言笑晏晏地備下馬車大轎,打點一切,與良婿攜手而來。

  與這對恩愛伉儷一併前來的,還有楊昀春。他對笛飛聲和李相夷的傳說好奇已久,幾乎是聽著這兩人的故事長大的,凡是習武之人,哪有不好奇的?眼見喚日礁上笛飛聲嶽峙淵渟,氣象磅礴,真是大開眼界,暗贊這等江湖上之人果然與那官場全不相同。

  然而笛飛聲在那礁石之上站了兩個時辰,已過午時,誰也沒有看見李相夷的身影。

  圍觀之人開始議論紛紛,竊竊私語,紀漢佛眉頭皺起,肖紫衿也眉頭緊蹙,白江鶉開始低聲囑咐左右一些事情,喬婉娩不知不覺已有愁容。

  方多病自轎中探出頭去:「怎麼這麼久還沒人來?李相夷不會爽約吧?」

  昭翎公主低聲道:「這等大事,既然是絕代謫仙那樣的人物,怎會失約?莫不是遇上了什麼事了吧?」

  笛飛聲站在礁上,心智清明,靈思澄澈。李相夷狡詐多智,遲遲不到,或許又是他擾亂人心之計。此時一匹大馬遠遠奔來,有人大老遠呼天搶地地喊:「少爺!少爺!大少爺——」

  方多病從轎子裡一躍而出,皺眉問道:「什麼事?」在這等重大時刻,方氏居然派遣快使大呼小叫地前來攪局,真是丟人現眼。

  那快馬而來的小廝一口氣都快斷了,臉色青白,高舉著一封信:「少爺,少爺,這是一封信。」

  方多病沒好氣地道:「本公子自然知道那是一封信,拿來!」

  小廝將那揉得七零八落的信遞了上去,越發的臉青唇白,驚慌失措:「這是李相夷的信……」

  「什麼信非得在這個時候送來,方氏的事什麼時候輪到老子做主了?」方多病火氣一沖,那「老子」二字脫口而出,突地一怔,「李相夷的信?李相夷寄信不寄去四顧門,寄來給我做什麼?」

  他本扯著嗓子大呼小叫,突然這一句,眾人紛紛側目,頓時就把他與那小廝圍了起來。

  李相夷的信?李相夷怎會寄信給方氏?他本人又為何不來?方多病心驚膽戰地打開那封信,手指瑟瑟發抖。那是一張很尋常的白宣,紙上是很熟悉的字跡。

  上面寫著:

  十三年前東海一決,李某蒙兵器之利,借沉船之機與君一戰猶不能勝,君武勇之處,世所罕見,心悅誠服。今事隔多年,沉屙難起,劍斷人亡,再不能赴東海之約,謂為憾事。

  方多病瞪眼看著那熟悉的字跡,看了幾句,已全身都涼了,只見那信上寫道:

  江山多年,變化萬千,去去重去去,來時是來時。今四顧門肖紫衿劍下多年苦練,不在『明月沉西海』之下,君今無意逐鹿,但求巔峰,李某已去,君意若不平,足堪請肖門主以代之。

  方多病臉色慘白,看著那紙上最後一句——

  李相夷於七月十三日絕。

  「信上說了什麼?」

  紀漢佛與肖紫衿並肩而來,眾人紛紛讓開,卻都是探頭探腦。方多病艱難地吞了口唾沫,一開口,聲音卻已啞了:「他說……」

  肖紫衿目中凶光大熾,一把抓住他的胸口:「他說什麼了?」他憤怒無比,李相夷竟敢失約避戰!這無恥小人把四顧門的臉面都丟到九霄雲外去了!等下若是現身,縱然笛飛聲不殺,他也要動手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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