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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三


  李蓮花惋惜地看著被他壓住的筷子,微笑道:「不是麼?」

  楊昀春為之語塞,呆了一呆。李蓮花小心地將他的筷子撥到一邊,夾了條他心愛的小筍起來,心情越發愉快:「王公公日理萬機,陪著皇上忙得很,你看他平日許多傑作要麼奉旨、要麼便是與那些文人大臣應和,他這一丅手好字都是向先皇學的,你說這樣一位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大忙人,怎會突然間『有感』起來了?他這半夜三更的不睡覺,跑到長生宮來看金山寺做什麼?」

  楊昀春倒是沒想到這首詩既然寫到明月,那就是夜晚。的確,王桂蘭夜晚跑到長生宮來做什麼?長生宮是歷朝貴妃居所,是後宮重地,但先皇與皇后伉儷情深,雖有佳麗若干,卻無一封為貴妃,故而長生宮一直是閒置的。長生宮與王桂蘭的居所相隔甚遠,半夜三更,王桂蘭去長生宮做什麼?

  「何況這首詩的的確確不是奉旨,那是王公公自己寫的,你看他諸多感慨,究竟在感慨什麼?」

  李蓮花點著那本手冊,「是什麼事能讓這樣一位鐵腕冷血的老太監『嗟傷』?能讓他感慨『百年日月長』?」

  楊昀春心中微微一凜,脫口而出:「難道當年王公公他……」

  李蓮花露齒一笑:「十八年前,身為頭等太監、統管內務府的王公公,說不定早就知道那井底下的秘密究竟是什麼。」他拍了拍手,「這就是我認為那口井在長生宮柳葉池旁的理由,你呢?」

  楊昀春皺眉:「我?」

  李蓮花瞪眼問:「你又如何知道那口井的事?」

  楊昀春突然笑了起來,放下那盤子,就著酒壺大大地喝了一口,李蓮花越發惋惜地看著那壺酒,大內好酒,既然楊昀春喝過了那就不再喝了。卻聽楊昀春道:「我看見了。」

  李蓮花奇道:「你看見什麼?」

  「十八年前,我看見王公公將魯方幾人沉進那口井裡。」楊昀春眨眨眼睛,「那時我六歲,剛剛在宮裡跟著師傅學武,那天我聽到長生宮中偌大的動靜,吵得雞飛狗跳,所以就摸過去看看。卻原來是幾個小侍衛偷了長生宮內的東西,這種事本也經常發生,但王公公不知為什麼大發雷霆,叫人把那幾個小侍衛綁了起來,扔進井裡。」

  李蓮花嘖嘖稱奇:「這種事也能讓你看見,這也稀罕得很了。」他想了想,又問,「他們偷了長生宮裡什麼東西?」

  楊昀春聳了聳肩:「我怎麼知道?我躲在草叢中,只看見王公公氣得臉都綠了,想必是偷了什麼重要的東西。」

  李蓮花搖了搖筷子:「我本以為這幾人老邁糊塗,日子久了真的忘了井在何處,但既然那口井在長生宮,那地方又不是人人能去,只去過一次的人怎麼會忘記?看來他們是偷了不得了的東西,至今也不敢讓皇上知道,所以堅決不敢透露那口井就在長生宮。」

  楊昀春又聳了聳肩:「等我明日把趙尺從蔔承海那裡要過來,將他關起來問問就知道。」

  「既然井在長生宮,既然你我都認得路。」

  李蓮花微笑,「不如……」

  楊昀春一怔,哈哈大笑:「長生宮是歷朝貴妃居所,雖然現在沒有人住,但也不是你我可以進去的。」

  李蓮花歎道:「你連禦膳都偷了,居然還怕闖空屋……」

  楊昀春傲然道:「長生宮雖然不能進,但既然刺客進了去,我自然也是要追進去的。」

  李蓮花嚇了一跳:「刺客?」

  楊昀春頷首,神態很是理所當然。李蓮花歎了口氣,喃喃地道:「刺客就刺客吧,反正……反正……那蘿蔔乾也是不錯。」他突地高興起來,擲下筷子,「今夜也有明月,說不定長生宮的月色也是美得緊。」

  楊昀春悻悻然看著他,這人全然沒有自覺,不想自己做的是殺頭的大事,還在妄想長生宮的月色。

  §紙生極樂塔 八、長生之井

  長生宮是本朝歷代貴妃的居所,在這裡住過兩個貴妃,一個是太祖皇帝冊封的淑貴妃,另一個就是先皇的生母,康賢孝慧皇太后,她被冊封慧貴妃的時候就住在這裡,甚至先皇也是在這裡出生的,淑貴妃與皇后都未育有子女,太祖皇帝只得慧貴妃所生的先皇一子,而後先皇登基,母憑子貴,她就成了皇太后。

  在慧太后之後,兩朝皇帝都與皇后感情甚深,皇后又都生有太子,故而皆未立妃,長生宮就一直空著,保留著慧太后生前的樣子。

  魯方幾人少年時居然敢到這裡偷東西,連李蓮花這等膽大妄為之徒也十分佩服,這裡既然是慧太后年少時的寢宮,說不定當真有許多寶貝。

  兩人很快到了長生宮,長生宮雖無人居住,卻還有幾個宮女住在其中,負責打掃房間和庭院。不過那幾個宮女既老且聾,縱便有一百個楊昀春從她們身邊過去她們也不會發現,莫怪當年魯方幾人就能輕易偷了東西。

  靠近長生宮,果然看到四周樹木甚多,蔚然成林,樹林之旁一口柳葉之形的池塘月下熠熠生輝,甚是清涼悅目。李蓮花抬頭看了看左近金山寺的方向,楊昀春已筆直向樹林中的某處走去。

  月色皎潔,長生宮外那片樹林不算茂密,斑駁的月光隨樹葉的搖晃在地上移動,一晃眼有若翩躚的蝶。接著李蓮花就看到了一口井,他本以為會看到一口普通的水井,石塊所砌,生滿青苔,但並不是。

  那是莫約有丈許方圓的一口圓形水井,水井上蓋著一塊碩大的木質井蓋,李蓮花自少便浪跡江湖,倒也很少看到有這麼大的一口井,乍見之下嚇了一跳:「這……這原是用來做什麼的?」

  楊昀春聳聳肩,他怎會知道:「這口井在長生宮與金山寺之間,這裡本是個死角,誰知道原來是做什麼用的?」

  李蓮花對著左右張望了幾眼,此地地勢極低,附近又有天然所生的柳葉池,無怪此處會有水,只是既然已有柳葉池,為何還要在此開挖一口如此巨大的水井?這皇家之事真是玄妙莫測,讓人全然摸不著頭腦。

  那口水井上的木質井蓋已頗為腐朽,楊昀春一丅手扭斷井蓋上的銅鎖,將偌大的井蓋抬了起來:「當年我看見王公公就是把他們幾人從這裡扔下去的。」

  李蓮花探出頭來,往井下望去,只見這口井井水距離井口甚遠,打開來就有一股暖氣撲面而來,看來地下確實略有地熱,遙遙的月光映在水面上,但見粼粼微光,晶瑩閃爍,卻看不清井下究竟有什麼?他撩起衣裳,一隻腳邁入井中,就待跳下去。

  楊昀春皺眉:「你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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