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藤萍 > 吉祥紋蓮花樓 | 上頁 下頁
九〇


  施文絕和李杜甫同時「哎呀」一聲,話語中充滿驚詫和激賞之意,這是李賀的一首雜曲,叫做《艾如張》,很少聽人彈奏此曲,更不必說有人為之歌唱舞蹈。李賀的詩自是寫得妙絕,而赤龍之舞更是讓人震憾。一舞既畢,赤龍滿身是汗,胸口起伏不已,慕容腰兩聲擊掌,站了起來,赤龍就如扭蛇一般掠了過來,鑽進了慕容腰懷裡,嫣然一笑,將他按了下來。西妃抱琴輕輕站起,向眾人施禮,悄然退出。玉樓春微微一笑:「不知各位覺得這兩位姑娘如何?」

  「天姿絕色,世上所無……」施文絕仍是呆呆地看著西妃離去的方向,神魂顛倒,不知身在何處。慕容腰攬著赤龍,心裡甚是快活,坐下一杯接著一杯的喝酒。而關山橫一會看看赤龍,一會探探西妃離去的方向,心猿意馬,不知想要哪個好。東方皓凝視簾幕之後,不消說定是覺得西妃甚美。而李杜甫卻是偷眼看著慕容腰懷裡的美人,顯然有些妒忌。玉樓春哈哈一笑,向赤龍道:「上菜吧。」

  赤龍自慕容腰懷裡站起,前去通報上菜。幾個男子心猿意馬,都有些口乾舌燥,施文絕呆了許久,看了李蓮花一眼,卻見他看著桌上插的那瓶鮮花發呆,似乎並沒有怎麼在意方才的兩位美人,不僅心裡嘀咕:這呆瓜連天仙都不瞧,這花朵哪有方才的人好看?李蓮花卻連施文絕瞪了他幾眼都未曾察覺,呆呆地看了那花許久:「啊……」

  此聲一出,大家都是一怔,不知他在「啊」些什麼東西,玉樓春問道:「李樓主?」

  李蓮花如夢初醒,猛地抬頭只見眾目睽睽都盯著他,嚇了一跳:「沒事、沒事。」慕容腰嘴角微挑:「你在看什麼?」慕容腰脾性傲慢古怪,出言直接就稱「你」,也不與李蓮花客套。李蓮花歉然道:「啊……我只是想到這是有斑點的木槿……」

  「有斑點的木槿?」慕容腰不得其解,玉樓春也是一怔,各人都呆呆地看瓶中插花,過了一陣,忽的李杜甫道:「那不是斑點,那是摘花時濺上的泥土。」眾人心中都「哦」了一聲,暗罵自己蠢笨,居然突然和那呆子一起盯這再尋常不過的一朵花盯了那麼久!玉樓春咳嗽一聲:「這是玉某疏忽,是丫鬟不仔細,小翠!」他喚來婢女,將桌上的插花撤了,廚房送上酒水,筵席開始。第一道是茶水,端上來的是一杯杯如奶般濃郁白皙的茶水,也無甚香味,各人從未見過,端上喝了,也未喝出什麼異樣滋味,各自心裡稀罕,不知是什麼玩意兒。

  玉樓春看在眼裡,微微一笑,也不解釋。接著第二道就上甜點,杏仁佛手、蜂蜜花生之類,眾人多不愛吃甜食,很少動筷,只有李蓮花吃得津津有味。第三道便是琳琅滿目,什麼白扒當歸魚唇、碧玉蝦卷、一品燕窩、白芷蝴蝶南瓜、菊花裡脊、金烤八寶兔、金針香草鮭魚湯等等等等,菜色豔麗,精緻異常,如那白芷蝴蝶南瓜,究竟如何把南瓜整得五顏六色,繪成蝴蝶之形,施文絕是百思不得其解,但吃在口中,的的確確便是南瓜的滋味。李蓮花對那金針香草蛙鮭魚十分傾慕,揀了條金針仔細觀看,大贊那金針結打得妙不可言。除了慕容腰、東方皓和李杜甫不喜喝魚湯之外,每一樣菜色其餘眾人都讚不絕口。在一番稱謝和讚美之後,玉樓春撤了筵席,請各人回房休息,明日清早,便上香山觀紅葉。這武林第二富人的邀約自是非同小可,尤其肚裡又裝滿了人家的山珍海味,各人自是紛紛答應,毫無異議。

  李蓮花方才把那甜品吃了不少,回房之後便想喝茶,開門入房,他住的是女宅西面最邊角的一處客房,突然看見房中人影一動,白衣赫然,一陣淡香襲來,方才筵席上人人傾慕的那位白衣女子西妃正從他床上爬了下來。李蓮花目瞪口呆,一時不知是自己眼化花,或是白日見鬼,那位秀雅嫺靜、端莊自持的西妃,不得蓮步姍姍地回她自己房間去了?怎會突然到了自己床上?

  西妃見他進門,臉上微微一紅,這一紅若是讓施文絕見了,必是心中道:延頸秀項,皓質呈露。芳澤無加,鉛化弗禦。雲髻峨峨,修眉聯娟。丹唇外朗,皓齒內鮮,明眸善睞,靨輔承權。瑰姿豔逸,儀靜體閑等等等等,面上不免目癡神迷,有些不省人事之徵兆。李蓮花一呆之後,卻是輕輕反手關上了門,報以微笑:「不知西妃姑娘有何事?」

  卻見西妃怔怔地看著他,眼角眉梢頗為異樣,過了好一會兒,她才輕輕地低聲問:「你……叫什麼名字?」

  李蓮花道:「李蓮花。」西妃臉上又是微微一紅:「今夜……今夜……我……我在這裡過。」

  李蓮花道:「啊?」西妃臉上豔若紅霞:「我方才和她們打賭,輸……輸了。今晚我本要陪玉爺,但……但我下棋……下棋輸給了赤龍姐姐。」她低下頭,側靠著屏風,十分害羞靦腆。李蓮花恍然大悟,方才吃飯之時,女宅的女子們下棋打賭為戲,誰都想陪主子玉樓春過夜,西妃輸了,便安排給了自己,轉頭看那床榻,果然已是鋪得整整齊齊,連忙道:「今晚我睡地上。」西妃睜大了眼睛看他,似乎十分不可思議。李蓮花從椅上抱下兩團蒲團,往門口一擱,微笑道:「我給姑娘守門,姑娘不必害怕。」言罷躺下便睡。西妃怔怔地看著他,仿佛見了鬼一般,她見過的男子雖然不多,但能進得女宅來,也都是風流倜儻,瀟灑多金的俊傑。能得她陪伴一晚,人人都當是莫大榮幸,她生性靦腆,男人們更是喜歡,說是輕薄起來越發有滋味,但這在從姐妹眼裡最不成器的男人,見了她之後卻抱了兩團蒲團睡門口去了。

  他是沒見過女人的小丑?還是心懷坦蕩的君子?她識人不多,當真瞧不出來。李蓮花在蒲團上躺了躺,突地爬起身來沏了兩杯茶請她茶,過會兒他又爬起來打開高外的窗戶關上床邊的窗櫺,再過會兒他將桌子收拾收拾,摸出塊布來把桌椅櫃子擦拭得乾乾淨淨,再把地掃了。掃地之時他從衣櫃之下掃出幾塊白色乾枯的蛇皮,大驚之色說此地居然有蛇,又將地掃了兩次,確定無蛇,方才自己洗了個澡,洗了衣服,晾好衣服,高高興興地躺下睡覺。西妃先是被那句「有蛇」嚇得魂不附體,過了良久坐在床上呆呆地看他掃地、洗衣……不知該說什麼好,心中突然泛起一個古怪念頭:若是嫁了此人,必定是會幸福的吧?

  這一夜,兩人分睡兩處,西妃本以為會一夜無眠,但卻是迷迷糊糊睡去,還睡得很沉。日間醒來的時候李蓮花已經離去,桌上卻留著一壺熱茶,還有一碟點心,那是每日早晨女宅的丫鬟們送來的晨點。她擁被坐在床上,呆了半晌,分明未發生任何事,卻是心中亂極。

  §女宅 二、不翼而飛的男人

  此時此刻,李蓮花早已到了香山之上,慕容腰、李杜甫、東方皓早已到了,施文絕和關山橫等人卻是有些來遲,眾人等了半天,也不見玉樓春的身影。施文絕已將《洛神賦》顛三倒四地念過許多遍,不消說定是在想念那位「白衣如雪的彈琴女子」;慕容腰閉目養神,見他心滿意足的模樣,男人們心中都暗罵他昨日必定過,得銷魂;李杜甫已做了三五首詩;關山橫將身上帶的酒喝得乾乾淨淨;李蓮花和東方皓劃地下棋,彩頭是一錢銀子,東方皓輸了一局,居然從懷裡掏出數百萬的一疊銀票,把李蓮花嚇了個半死,連那一錢銀子也不敢要了;而玉樓春卻始終不見蹤影。

  日頭漸漸上升,香山的輕霧散去,露出滿山重紅,山巒迭起,山上的紅葉或濃或淡,天然一股靈性,令人見之心魄清澈,飄飄然有世外之想。眾人本是江湖逸客,等候多時不見玉樓春前來,便自行在山中遊玩,本來還三五成群,未走多時便各走各路,誰也不肯和誰一道走。

  李蓮花走在最後,隨意逛了兩圈,只見前邊紅葉樹林中草木紛飛,「嘩啦」一聲響枝葉折斷了不少,也知前邊是關山橫在打拳,便繞得遠遠的避開了走。這一走卻看見施文絕手扶大樹,呆呆地看著樹頂,也不知在想些什麼,李蓮花走過去一看,樹頂有個鳥巢:「樹上有什麼?」施文絕的表情很是迷惑:「我剛才好像看見一隻烏鴉叼著一個閃閃發光的東西進了鳥巢,如果不是我眼花,我覺得好像……好像是一塊銀子。」

  「銀子?」

  李蓮花喃喃地道:「你莫非窮瘋了……」施文絕連連搖頭:「不不不,我最近手氣很好,不窮、不窮。」

  李蓮花歎了口氣:「我說你怎麼換了身新衣裳,原來是去賭錢,你那孔孟師父們知道了想必是要傷心的。」施文絕連忙岔開話題:「我千真萬確看到了銀子,不信我這就爬上去拿下來給你看。」

  李蓮花道:「那也不必了,人家烏鴉一聲何其短暫,好不容易存了點銀子,你無端白事去拿出來做什麼?」施文絕道:「哪裡來的銀子?就算玉樓春有錢,也不會有錢到拿著銀子喂烏鴉吧?我是覺得奇怪得很,不知為何你不覺得奇怪?」

  李蓮花道:「我覺得奇怪的是見過那個白逸翩翩的彈琴美人兒之後,你居然還保持清醒……」施文絕黑臉一紅,急忙躍上樹頂,去摸那鳥巢,他卻不知那讓他心神大亂的美人昨天就在李蓮花房裡,而李蓮花自然是萬萬不敢讓他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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