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藤萍 > 香初上舞·再上 > |
| 四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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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說什麼事,玉崔嵬卻含笑緩緩移過目光看著他,「哦?」 聖香歎了口氣,「不要用這種眼光看我。」 玉崔嵬又笑了,柔聲說:「你不愛我看我就不看。」他轉過臉,靜了一會兒,突然用一種一本正經的語氣說話,「對劉妓,得不防。」 聖香從沒聽他正經說過一句話,他正經起來語調很低沉,詞句卻很簡短,入耳讓人渾身一凜。聽了玉崔嵬這七個字,聖香笑笑,手裡的扇子「嚓」地打開了一點,再合上, 「這裡有成百上千人,沒有一片菜地,二十多年還是三十多年沒出去過怎麼吃飯?絕對是騙人的。」望著他捉來的蝸牛,聖香緩緩歎了口氣,喃喃地說:「我在懷疑一件事……大玉,這是《子夜歌》……」 玉崔嵬微微一笑,「你也聽出來了? 《子夜歌》。」遠處的琵琶依然彈奏著《子夜歌》的曲調,只聽玉崔嵬含笑說:「《子夜歌》是李煜四年前寫的,如果這地方真的與世隔絕,怎麼可能會彈?此地不僅和外面有聯繫,而且聯繫密切,連流行的詩詞歌賦都很熟悉。」 聖香眨了眨眼睛,望著蝸牛慢慢地說:「這個我不懷疑,劉妓必定有問題,我只是想,她姓劉,他也姓劉……」 玉崔嵬突然一震,「你說——」 聖香截口喝道:「打住!」 玉崔嵬立時住嘴,雖然不至於駭然,臉上的神色還是吃了一驚,隨即笑了,大笑,「我們先遇上了兵,後遇上了鬼。」 聖香瞪了他一眼,笑吟吟地拍拍他的肩,「大玉,這件事不管真的假的,不准讓上玄知道。」 玉崔嵬柔聲說:「我要是偏偏不聽呢?」 聖香說:「你不聽本少爺就去跳河。」 玉崔嵬又複柔柔地歎了口氣,「我還真有些怕你跳河」 聖香做鬼臉,「如果本少爺死了,你會覺得很損失很損朱的。」 玉崔嵬笑而不答,聖香溜眼看見帶來的那只蝸牛已經爬進了玉崔嵬桌上的茶壺,嘴裡卻說:「這裡的老鼠洞就留給你找了,找不到我們就在這裡白頭偕老,死在一起。」說著揮揮手瀟灑地走掉了。 玉崔嵬看著他走掉的背影,揚了揚眉頭,聖香說「她姓劉,他也姓劉」——南漢後主劉銥也姓劉,這裡正是南漢劉銥的地盤,如果劉妓是劉銥之女,在脫離大宋管轄的深山之中蓋這樣一個山莊,行蹤詭秘、暗中留意中原各路消息在情理之中。只是不知道劉妓把他們四人軟禁在這裡是不想他們走漏風聲,還是知道了他們的身份,打算留人在此以供日後利用?不管是什麼,如果劉妓真是南漢劉銥之女,絕不可能放四個闖入自己禁地的外人走。 這件事, 當真過於複雜了,如果劉妓是劉銥之女,那豈不是南漢公主?這裡說不定真的不僅是「像」王公貴族的府邸,它根本就「是」王公貴族的府邸。玉崔嵬輕輕一笑,揭開桌上的茶壺,他拿出了那只蝸牛,小心地把它放回窗外的大花園裡去了。 聖香一路聽著那《子夜歌》的琵琶聲走到他自己的客房門口,抬起頭來,喃喃地念:「人生愁恨何能 免?銷魂獨我情何限……」 「人生愁恨何能免?銷魂獨我情何限!故國夢重歸,覺來雙淚垂。高樓誰與上?長記秋晴望。往事已成空,還如一夢中……」 李煜《子夜歌》的曲調還在琵琶聲裡歎息,很旖旎,充滿懷念和思慕。聖香縱身上屋頂,坐在那裡看花園。 秋日溫暖的陽光下,花園裡寂靜繁華,鮮花一朵又一朵,盛放著夏日最後的氣息。 他看了花園很久,琵琶聲不知道什麼時候停了,懷抱琵琶的老女婢走向洗衣房,她有一頭白髮。 她在懷念誰?思慕什麼?當年南漢國破的時候,她也許正當徐娘未老,也許,有過許多故事,也有過許多風流。 但南漢國破,劉銥稱降于太祖,也已經是很多很多年前的事了。 南漢、北漢、燕王、先皇、爹、娘、上玄、屈指良、百姓、兵馬、皇帝、公主……聖香的呼吸隨著思緒急促了起來,他的眼睛定定地睜得很大,看著花園裡馥鬱開放的鮮花,臉色在片刻間變得蒼白,右手握住胸口的衣襟,慢慢地握緊。 人生愁恨何能免?銷魂獨我情何限……「你不舒服?」身後傳來柔聲詢問,一隻手輕輕搭在他肩上,聖香全身一震,本能地往側一閃,他避開了那一搭。 轉過身來,面前是青衣的劉妓,聖香看了她一眼,有一刹那毫無表情,然後一笑。 他無聲地笑了一下,就那麼一下。 那之後的片刻氣氛奇異,空氣中仿佛彌漫著許多無言的東西,就著那琵琶未散的魂魄,這屋頂似乎突然脫離了真實的夏末秋初,在那片刻之間渾然成了另一個全然不同的世界。 他的臉色仍然很蒼白,卻不讓人觸摸,那一笑,便笑得能和你有十萬八千里那麼遠。劉妓的口齒一動想說什麼,聖香突然對著她吐吐舌頭,拉開臉皮做了個大鬼臉,掠身而過在她頭頂上拍了一下,從屋頂上躍下,拔了根狗尾草,笑眯眯地闖入上玄的房間去了。 看著他掠下拔草而去的身影,劉妓白皙的臉上漸漸泛起一片紅暈,伸指撫臉,她還沒說什麼,身後掠上兩個人影,一個蒼老的聲音沉聲說:「好身法!」 劉妓定了定神,點頭微笑,「不愧是和 『天眼』、『白髮』稱兄道弟的人。」 她身後的灰衣老嫗卻說:「公主小心,聽從京城傳回的消息,此人狡猾多智,行事不合常理,公主年幼,務必小心提防此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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