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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宛鬱月旦說話的聲音最能緩和人急躁的情緒,「秋寒你最有正氣,也最不懂得人心。」他微笑得很愉快,「因為你怨恨姐夫,所以你不懂……」他微微歎了一口氣,輕聲說:「李陵宴能拉攏姐夫什麼呢?能許給他什麼承諾?姐夫身為秉燭寺萬惡之首,他還缺少什麼?有什麼能打動得了他,甚至讓他以身體佈施也不在乎?」他的目光緩緩移向畢秋寒,也許他什麼都看不見,但畢秋寒卻覺得自己從頭到腳都被他這一雙眼睛看得清清楚楚,「秋寒,姐夫一生之中或許當真什麼都有,金錢、財富、權力、地位、生殺予奪的威勢,甚至至死不逾的情愛,他什麼都有……或者是有得大多了。姐夫一生之中從未得到過的,你知是什麼?只是普通人日日夜夜都有的『尊重』二字,你明白嗎?」他低聲說,語調很舒緩,他並沒有責怪什麼,也沒有感慨什麼,只是慢慢地說。

  畢秋寒微微一震,一念及玉崔嵬,人人都先浮上一種宛若蝸牛在肌膚上爬過的噁心,先想列的莫非「人妖」二字,無法像對常人一樣對待他,卻從未想過——「人要自重,而後重之。」他仍然強硬地說。

  宛鬱月旦的目中泛起一種淡淡的憐憫之色,「不自重或許只是一種自衛,你我都不明白的……李陵宴並沒有答應給姐夫什麼,他知道姐夫什麼都不缺,姐夫惟一沒有的只是一個解人而已。」他輕聲說,「一個……可以懂得他痛苦的人,秋寒你明白嗎?我並沒有說姐夫是好人,只是壞人也不過是個人而已,他畢竟不是魔鬼。李陵宴只是做了一回知音,就得到了姐夫這樣一個強助,因為他懂人心,也懂人性。」

  「既然他認李陵宴是知音,為什麼又要和我們一道?」畢秋寒從未聽說過這種道理,心中一片煩亂,仿佛二十多年來是非清楚的世界也跟著一團紊亂。

  「士為知己者死。」宛鬱月旦輕聲說,「姐夫之所以臨陣例戈,只是因為……聖香比李陵宴更懂人心面已。」

  「聖香?」畢秋寒愕然。

  「我不知道聖香和姐夫說了些什麼,不過如果是我的話,」宛鬱月旦微微一笑,「我會非常生氣。」

  畢秋寒閉嘴,他等著宛鬱月旦解釋。

  「沒有一個自認為是姐夫朋友的人會要求他出賣身體,如果真的懂得姐夫的悲哀,他就該知道那樣的身體就是姐夫他……永遠不能被人接受的罪過。」宛鬱月旦輕輕歎了口氣,「姐姐就是因為能夠理解,所以她很愛姐夫。李陵宴不該故意拿姐夫來懸賞,那只能證明他其實根本沒有尊重過姐夫,所有的知音都是假的。」

  畢秋寒默然,他從來也沒懂過像玉崔嵬這樣的人妖會有什麼悲哀,也從來沒有想要懂過。但是聽宛鬱月旦用這樣溫柔的聲音慢慢地說,仿佛……那萬惡之首、幾十年來被江湖唾棄的玉崔嵬,當真值得同情一樣。

  「我們身在哪裡?」他不想再聽,立即改了話題。再聽下去,二十多年來的道義觀會徹底混亂。

  「姐夫的船。」宛鬱月旦說。

  「君山……」秋寒皺眉,君山之會難道已經錯過了?

  宛鬱月旦眉頭微微擰了起來,這讓畢秋寒心裡微微一顫——他這位宮主很少皺眉。只聽他說,「君山之會已經是昨天的事了,我聽說……李陵宴在那裡埋了數百斤炸藥,炸得山河變色日月無光。究竟實際情況如何,還要我們到地頭去瞧瞧才知道!」

  「什麼?」畢秋寒大吃一驚,「炸藥?」

  「嗯。」宛郁月旦應了一聲,「李陵宴說找不到殺父仇人,用天下英豪給李成樓陪葬也好。」

  「什麼……」畢秋寒一陣激動臉色慘白,「李陵宴這瘋子……」

  「秋寒別急。」宛鬱月旦笑了,「我只說李陵宴炸了君山,但是聽說『天眼』和『白髮』領著眾英豪分兵兩路不知道躲到哪裡去了,李陵宴炸了個空城。」他一貫很識人心,他的語調一貫聽起來令人安心,「具體是怎麼回事,要我們去了才知道,你莫著急,沒事的。」

  畢秋寒長長地吐出一口氣,無端地只感到萬分疲累,躺了下去喃喃地說:「只盼他們都沒事才好,是我計議不周連累了他們。」閉上眼睛,他倦倦地問:「聖香……人呢?」

  「不怪他了?」宛鬱月旦微微一笑,「他丟了他的箱子,本在鬧脾氣,幸好姐夫答應賠了他許多衣裳……」說著他先笑了起來,「只是那個兔子窩姐夫卻賠不起,呵呵。」

  「祭血會的人呢?」畢秋寒低沉地問。

  「前天夜裡咱們的船沉了,李陵宴的大哥李侍禦飛劍要殺聖香——」宛郁月旦溫潤地道,「結果被姐夫一掌劈入了河裡。芙蓉莊和秉燭寺的人看姐夫倒戈,都亂了起來。趁亂之際聖香救起了快要沉下水的我,姐夫一記飛刀重傷那個叫做杏杏的丫頭,祭血會的人就全部散了後來我們忙著下水找你們,他們什麼時候撤走了也沒留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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