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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六音其實並沒有走很遠,他只是走到了一處沒有人煙的地方,深深吸了一口氣,攤開雙臂,躺了下去,對著天空,微微地眯起眼,帶著一抹淡淡的慵懶的笑意,看了夕陽一陣子,然後就閉起眼睛睡著了。

  身下的是清新柔嫩的青草地,夕陽的柔光如畫一般,給他原本風采盎然的五官均勻地塗上一層顏色。一朵粉紫色的小花,在他臉頰旁邊輕輕地搖晃,單薄的花瓣,在風中顫抖,一點點嬌怯的幽香,一點點搖曳的風情。

  此情此地,如果可以帶著微笑睡去,即使永遠不再醒來,也是美麗的吧?如果有幽魂在六音的上空盤旋,必然也看不出,六音慵懶的笑意之中,沒有任何悲傷的味道,或者痛苦的陰影。

  遠遠地隱約是天打雷了,又隱約有馬蹄聲,六音沒有理會,益發地睡得恬靜安詳。

  過了一陣子,有馬蹄聲,有人。

  那個人冷冷地看著他,一個字一個字吐字如冰:「你還要在地上躺多久?」

  六音似乎是睡著了,恬靜慵懶地翹起嘴角,帶著安詳的笑意,卻眼睛也不睜開地咕噥一聲:「你不知道什麼叫做擾人清眠嗎?」

  一股比他臉頰旁邊的花香還要尊貴的香氣淡淡地侵來,香氣的主人和他貼得很近,呼吸可聞,「你起來,我帶你去療傷。」

  「療傷?」六音睜開了一隻眼睛,很有趣地眨了眨,「你不是很希望我死嗎?」

  皇眷冷冷地看著他,殘酷地咬著嘴唇,「我還要看六音你的醜臉,你如果現在死了,我怎麼能甘心?你就是要死,也要死在我手上,我怎麼能讓你死在別人手上?」

  「你的頭髮亂了。」六音躺在地上看她,卻說了一句無關緊要的話,輕輕抬起手,為她綰好微亂的髮絲,然後歎了口氣,「我死在誰手上,對你來說,有這麼重要嗎?」

  皇眷感受得到他指尖的溫熱與他輕輕綰發的溫柔,心頭不知不覺亂了節拍,臉色猶如寒霜,她特意更加冰冷地道:「何況你這次本不會傷得如此重,是我疏忽,我要你死,就要你心甘情願地死,我不想你以為,是我要逼死你。」

  六音睜開了另一隻眼睛,哈哈一笑,「逼死我?」他很利落地翻身坐了起來,一點也看不出身受重傷的模樣,「我還不夠心甘情願?我躺在這裡等死,本來風景無限美好,是你來擾人清眠,然後怪我不夠心甘情願地死。」他笑,笑得玩味,玩世不恭,「你當真有那麼好勝,連我死在別人手上,你都不甘心?」

  皇眷冷冷地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六音凝視著她,歎息,「我只不過想問,我都要死了,你能不能對我說實話,你真的,一點也沒有愛過我?」

  「沒有。」皇眷斬釘截鐵,冷冷地道,「從頭到尾,都是你愛我,我恨你。」

  「真的,從始自終,都是為了文嘉?」六音凝視的眼眸幽黑如墨,閃著一種黑漆的光,似乎在這個時候對他說謊,真的是一件很殘忍的事情。

  皇眷一時之間沒有回答,過了一陣子,才道:「是又怎麼樣?」

  是又怎麼樣?六音有趣地笑了,他滿意了,這樣,就算是皇眷最柔軟的感情了吧?逼問到如今,有這樣一點點的不確定,他就滿足了。他的要求真的不多,三年的追尋,換她微略的迷茫也就夠了。他忍不住笑出來,他真是太多情了,太癡太傻了,不是嗎?

  「你笑什麼?」皇眷惱恨地瞪著他。

  六音指天,笑道:「天上的星星好美。」

  「星星?」皇眷抬頭,才知道,夕陽已經不知不覺淡去,如今,天色純藍,一天璀璨的星光,就像六音眼中的光彩一樣。

  「星星,如果一顆星星,就是一個人的命運,怎麼這世上這麼多人,卻看不見天上有這樣多的星星?」六音抬頭看著天,「你會望星嗎?」

  「不會。」皇眷被六音一指天,就怔怔看著那些星星,聽了六音的問,想也沒有想,就回答了。

  「我的一個朋友會,可惜,我已經很久很久沒看見他了。」六音歪著頭,興致盎然地看著天,「人家說,每一個星星,就是一個人的星相,所以諸葛孔明死的時候,傳說天上掉了好大好大的一顆星下來。」他自言自語,「如果我今天晚上死了,不知道天上會不會有星,為了我掉下來?」

  「胡說八道!」皇眷不耐煩地皺眉,斥道,「你不會死的,我會帶你去療傷。九寰恨曲又不是什麼治不好的絕症!」

  六音眼中奇光閃爍,輕輕地道:「我說的不是因為九寰恨曲的傷勢而死。」

  皇眷狹長的鳳眼微微一眯,「你想說什麼?」

  六音歎了口氣,「如果我根本沒有受傷,只不過騙騙你,就像這樣,」他很自然地攬過坐在身邊的皇眷的纖腰,在她充滿溫馨和尊貴味道的頸項和耳際一吻,輕輕地道,「你難道不會殺了我?」

  皇眷被他一把抱住,然後在頸項上一吻,整個人都要燒了起來,在六音說到「你難道不會殺了我?」的時候,她已經不假思索地一掌劈出,把六音劈出了三丈開外,「砰」的一聲,整個人撞在岩石上。

  一掌劈出之後,她才臉色大變,「你,你騙我!」六音體內經脈阻塞,根本已經返魂無術,再加上她這一掌,再有大羅金仙也救不回來了!他根本就是——在找死!

  六音從山石上坐了起來,撲哧地笑,「你不是不甘心我死在別人手裡?現在我十成十是死在你手裡了,你,總該滿意了吧?」他最後一句說得很輕,看了她一眼,終於吐出一口血來,血色鮮豔,就像新娘的紅嫁衣一樣。

  皇眷緊緊地握起拳頭,全身都在顫抖,咬牙道:「你,你好!算你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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