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藤萍 > 祀風師樂舞 | 上頁 下頁 |
| 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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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夕眉開眼笑:「通微娘好好哦,」她飄到通微面前,輕輕地吻了他一下,讚美,「通微娘對非夕好好哦。」 感覺得到她孩子般的吻,卻還是讓他心弦顫動,手握住床邊的垂縵,通微平生第一次做了一個荒唐的決定。 他要給她做一個床。 從床上起來,他找了一把剪刀,想也沒有想,一刀剪了那塊宮錦,落在手上,是柔軟而纖薄的一塊。沉吟了一下,他從未做過針線,不知道要怎麼把這樣一塊錦緞做成錦被或者床榻,「非夕,明天好不好?明天我找一個會做針線的大娘,給你做一床漂亮的被子,再給你釘一張床,好不好?」 「非夕現在就想要哦。」非夕難過地扁扁嘴,還是很乖地說,「非夕很乖很乖……」她自言自語又補了一句:「非夕等明天。」 通微凝視著她,突然微微一笑,有一種奇異的感覺泛上心頭,似乎那種哀苦的味道淡去,望著非夕可愛的表情,突然覺得悲哀是一件很過分的事情。 「通微娘笑起來好好看哦。」非夕靠過來,幾乎是眼睛對眼睛,鼻子對鼻子地看著他,「通微娘抱。」 幾乎是不知不覺地,很自然地,通微把她抱入懷裡。一個沒有重量的,輕飄飄的形體,抱在懷裡自然不會有溫度,但是他卻淡淡地感受到了溫暖,五年來,第一次感受到的溫暖。「非夕,你真是一個好孩子。」他柔聲道,這是他剛剛想出來的一句稍微溫柔一點的話語。 非夕卻顯得很得意,像小狗一樣在他懷裡磨蹭了兩下,閉上眼睛,開始睡覺。 一個女鬼也是會睡覺的嗎?通微難以置信地抱著她,看著她粉嘟嘟猶如娃娃一般的睡臉,在這個時候,告訴她,你已經死了,應該回到我身體裡休息,她想必要反問一句:「什麼叫做『死了』?」想到這,通微微微緊了緊懷裡的非夕,唇邊忍不住露出了微笑。 這時候,可能因為他稍微抱緊了一些,非夕化為一道白煙,消失在他身體深處。 *** 「大娘,做一床被子要多少銀子?」通微把紮好的宮錦放在集市上一位正在賣繡花手帕的老婦面前。 他這樣纖塵不染的風度氣質,微略地類似蓮花的氣息,加上他眉宇間孤意憂悒的味道,讓老婦呆了一呆,不可置信地看著他,只覺得這種人物應該供在神殿裡,走在集市上真是太奇怪了。再看看那塊繡花錦緞,她抖開看了看,「這樣一塊布料,做一床被子可能不夠哦。」 「不要緊,做一床小一點的也可以。」通微淡淡地道,非夕又不是真的能睡,她只不過不知道她自己是鬼而已。 「公子今年多大年紀?」老婦詫異地看著他,「這麼年輕就有了孩子?這塊緞子最多只能做個孩子的被套,五六歲的小孩子吧。公子我看你最多就十七八,哪能有個五六歲的孩子?」 通微忍不住微笑:「嗯,的確有個五六歲的孩子。」他沒解釋,微笑,是因為那個孩子還叫他「娘」。換了平時,他絕沒有和街坊的老婦說話的興致,但是一旦做了「娘」,卻莫名地泛起一股母性,像是突然間發現,做個母親,是一件偉大的事情。「我今年已經二十二了。」 「公子看起來還真年輕。」老婦詫異地嘮嘮叨叨,「怎麼不看見夫人出來?你一個大男人,跑到街坊上來做被子,給人看見多不好。」她一邊說,一邊繼續把緞子比劃來比劃去,突然看見了上面宮內貢品的印章,變了變臉色,「公子,你這緞子是宮裡的吧?」 「是吧。」通微點頭。 「老婆子不敢給你做這床被子,這是宮裡的東西,我們拿到手裡,給人發現了要告我們偷東西,掉腦袋的。」老婦驚慌地把宮錦塞回通微手裡,「這不是賊髒吧?」 通微笑了:「不是。是賊髒的話,我就不敢拿到街上來了,是不是?」 話是這麼說,而且通微看起來也不像說謊的人,更不像偷東西的人,但是老婦仍然遲疑,「公子,你這塊布拿到哪裡去都不會有人做的,有危險的。就算您不是偷來的,那也是皇上的。皇上的東西,我們怎麼敢改?」 「可是我真的很需要把它做成被套。」通微一輩子沒有放低聲音和人說話:「我的……我的孩子在等著它。」這句話說完,他自己已經忍不住好笑。 「那麼……看公子你也是書香人家,」老婦心裡嘀咕,如果這塊布不是偷來的,那這公子必是大富大貴,和皇上有關的大人物,要這樣偷偷摸摸到街坊上做被子,搞不好是做給哪個私生子的。「老婆子教你那口子做。你記著,回去給你的小娘子說,這塊緞子呢,你剪下來的時候裁得不好,四面是不齊的,看起來雖然大,但是淒不到一塊兒……」她嘮嘮叨叨給通微講解如何把那塊布變成一個「被套」。 通微睜大眼睛看著她,他要到哪裡去找一個「娘子」來給他做被子?難道——這床被子最後還要他自己做不成?非夕啊非夕,你什麼布不好看上,看上了一塊「貢品」? 沒有把老婦的教導聽入耳中,通微收好了那塊宮錦,道了謝,在街坊上轉了兩圈,除了買了一包針線,他沒有再做其他的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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