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藤萍 > 祀風師樂舞 | 上頁 下頁 |
| 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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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微苦澀,他不想笑,只能重複一次:「我不是娘,你不能叫我娘,叫我通微。」 非夕遲疑地看了他一眼,小心翼翼地道:「不是娘的通微。」 看來在她心中,對於生身的「娘」,有著不可替代的地位,通微苦笑,他也不能再與這樣一個小鬼計較她不能叫他「娘」,他的心情黯淡,更無意和這樣一個小東西說話,搖了搖頭,他黯然望著窗外,什麼也沒說。 「我餓了。」非夕移過來,在他耳邊軟軟地說。 餓了?通微回頭看了非夕很久,他非但要和這個小鬼相處,而且他居然還要養她嗎?凝視了非夕很久,非夕一臉單純,「我餓了。」有一種無奈的心情,因為她是千夕的希望,所以,通微緩緩移過目光,側過臉頰,讓開頸項的傷口,無言,意為你來吧。 非夕飄浮了過來,俯下身吸取通微的血,她畢竟和降靈不同,她的生前,流著和通微相同的血,所以,她可以不在乎詛咒師殺人之血的凶煞和她自己所下的封印的力量,這兩種力量,對她只有補助,而沒有傷害。 他真的像在養著一個小嬰兒,只不過女人哺乳,他卻喂血,通微眉宇間的苦澀轉變為淒涼,為了千夕的希望,他不在乎,被視作娘親也好,妖怪也好,他都不在乎,只要能給千夕留下一點希望,他不在乎做一個鬼的娘。 「通微娘,這裡有個東西會飛哦。」非夕吃完血,好奇地看著夜裡一隻飛蛾,順著她的鬼光飛過來,在她身邊轉來轉去,撲過來撲過去,每次都穿過了她的身體。 通微抿了一下唇:「那是飛蛾。」 「什麼叫做飛蛾?」非夕跟著那只蛾子飛,好奇地學著它撲過來撲過去的樣子,「是這樣飛嗎?」她居然在屋子裡作飛蛾狀,在屋子裡面飛來飛去,「我也是飛蛾,我好喜歡飛,會飛的東西想去哪裡,就去哪裡,你看,像鳥一樣。」她興高采烈地「飛」,像個在池塘裡戲水的孩子。 飛?通微微微抬起了眼睛,她還是喜歡會飛的東西,就像她當年喜歡鳥一樣。她剛剛吸足了血,鬼氣濃重,所以連飛蛾都看見了她的鬼光。「非夕,不要飛了,過來,我有話和你說。」 「哦。」非夕很乖,很像小時候的千夕,「通微娘。」 「你真的不知道你是誰了嗎?」通微拉住了她,她也只有通微這樣的靈魂才能接觸得到。通微凝視著她,手裡雖然感覺到她的存在,卻感覺不到她的重量和溫度,「一點也不記得了嗎?」 「不記得。」非夕漫不經心的回答,眼睛仍然看著那只飛蛾,顯然,她滿心還是想和那只飛蛾一起飛來飛去。「什麼叫做記得?」她隨口問。 通微呆了一呆。 「通微娘有床,為什麼非夕沒有?」跟著飛蛾飛來飛去,非夕突然間看中了通微的床榻,東張西望,卻沒有看見她的床,嘟起嘴:「為什麼非夕沒有?非夕要床,軟軟的,香香的床。」她氣嘟嘟地飄到通微面前,「非夕要睡覺,要床床。」 通微睜大了眼睛,她這樣說是什麼意思?她要他給她做一個床嗎?可是她是一個小女鬼,她連形體都沒有,要床來幹什麼?「非夕,你不需要床,你是一個……」他皺起了眉頭,「你是一個不需要床的魂魄,就算有了床,你也睡不到的。」他關心的只是千夕,對於似是而非的非夕,他有一份逃避和疲倦的心情。看著她,就莫名地感到悲哀和無限的淒涼寂寞。 「什麼叫做魂魄?」非夕睜大眼睛,「通微娘是魂魄嗎?」 她居然不知道,她和他有什麼不同,她居然不知道她自己是鬼,她一心一意地以為,他真的是她的娘。千夕,她是下意識地忘記了人與鬼的分別嗎?化作這樣一個不懂得憂愁的小嬰兒,什麼都不記得、都不知道。通微凝視著她的眼睛,一雙漂亮閃閃發光的眼睛。她的心裡還記得,她愛過他嗎?突然間心裡微微柔軟了起來,也許是泛上了很熟悉的溫柔的哀傷,那是一種很接近於愛的情緒,讓他微微一笑:「非夕想要一張床嗎?」 「是啊,」非夕立刻就笑了,「要花花的床,有花花的。」她在屋子裡飄來飄去,突然看中了通微的床縵,「像這樣花花的。」 花花的床?通微轉過頭,看著自己的床縵,如果非夕不說,他恐怕在這裡住一輩子,都不會發現自己的床縵是有花的。西風館是皇宮星官的居所,通微自住進來到現在,沒有動過它一磚一木,只不過是他多種了許多花而已。床縵的事,如果非夕不說,他一輩子恐怕都不會去注意的。那是很秀雅的淺黃色的小碎花,繡在鵝黃色的錦緞上,幾乎看不出來。這是皇宮的宮錦的片斷吧?廢棄不要了,就留下來做了開封各個殿宇的裝飾。「你喜歡這個花?」 「是啊是啊。」非夕很用力地點頭,「花花很好看。」 通微耐心地解釋:「這個是皇帝才有的錦緞,外面的集市沒有賣的,也沒有這樣的床。」排遣了那種淒涼的心情,房間裡有了非夕,至少,會減少了那種寂寞的感覺。 「這個花花很好看!」非夕強調,然後又問:「什麼叫做皇帝?」 通微有些哭笑不得,他是冷淡而有些孤傲的人,卻無端端遇上了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娃娃,「皇帝……」他著實缺乏一些童言童語,解釋什麼叫做皇帝,換了是六音或者聖香,想必會有很多詞匯解釋得天花亂墜吧?可惜他沒有舌燦蓮花的天分。頓了一頓,通徼只好轉換話題:「非夕很喜歡這個花?」 非夕飄過去,降低高度,湊近了看那塊宮錦,自言自語:「好像秋天的稻花啊。」 通微微微一震,秋天的稻花,非夕她……始終都記得,翠眉鎮秋天的稻田,那是他和她長大的地方。「非夕一定要一張床嗎?」他低聲問。 「沒有床,我就和娘睡在一起。」非夕眨眨眼睛,無辜地說。 你根本就什麼都沒有,怎麼能有一張床?又怎麼能和「娘」睡在一起?通微看著非夕的眼睛,不知道為什麼拒絕不了她,長長地籲出一口氣:「好,我給你做一張床,好不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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