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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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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宛……」聖香的語調暗啞中終於帶了絲淒涼,「殺了李陵宴等於殺人盈百,此後無論是碧落宮 遭劫還是洛陽遭劫,無論你究竟是勝是負,即使你就此獨霸江湖,卻是一定要後悔的!」 宛鬱月旦手掌一握,猛的一拳砸在桌上,「砰」的一聲。 「要無堅不摧戰無不勝,必先殺己再殺人……阿宛啊阿宛,這是小宴二十多年來的真心話!你知道嗎?你寧願捨棄無辜人命、捨棄家鄉安危以求這一戰得勝,可是——難道你非要走到小宴那一步才知道什麼是『不能回頭』嗎?」聖香說到最後「哇」的一聲吐出了一口血,血色微黑,竟是鬱結多時的心血。 宛鬱月旦臉色蒼白得近乎發紫,「嘩啦」一聲,他猛地一抽衣袖,覆在桌上的衣袖一抽掃起了茶杯書本,「噹啷」跌了滿地。碧落宮眾人從不知道宛鬱月旦的情緒也能起伏得如此劇烈,只聽他一字一字地說:「我要是非殺李陵宴不可呢?」 聖香眼睛微閉,似在留一口底氣,聞言驀地睜開,「如果你非殺李陵宴不可, 我當然攔你不住……」他抓住椅背撐住自己的身子,「我再問一次,你能不能不殺李陵宴……與我配合,顧全大局……先敗他一仗?」 宛鬱月旦目不轉睛地看著聖香,好像他真能看到一般,過了一會兒他慢慢地說:「那是你的大局,不是我的。」 聖香已經近乎喘不過氣來,左手握著胸口的衣襟握得死緊,「難道你除了此時殺他,就沒有自信以後再殺他……」 「聖香啊聖香,你還不明白……李陵宴傷我碧落宮五十六人,累我爹身死,碧落宮數經大劫再作強勢,早已經是強弩之末……」宛鬱月旦一字一字慢慢地道,「否則碧落宮盯梢屈指良數月之久,為何不能聚眾殺之?不是我不要,而是我不能! 」他胸口起伏,「在汴京城外我無能救你……碧落宮此時聲勢顯赫卻危如累卵,如不能稱霸江湖便是露出馬腳,被人看破,橫死此地!」 此言一出,碧落宮上下紛紛變色,宛郁月旦鎮靜如恒,似事事在意料之中,卻不知宮中實力實已不足支撐偌大名聲。只聽宛鬱月旦驀地說了下去:「此時若能殺李陵宴,碧落宮揚名立威,單憑此時稱霸江湖之聲勢,便足以讓碧落一脈得安寧數十年……」他握拳握得指節喀喀作響,「此時若不能借勢一戰得勝,我憑什麼保滿宮老弱婦孺太清遺物?我若不能在這裡稱霸江湖,日後再無機會!更不必說你先敗李陵宴,李陵宴若是敗於你手,我殺他何用?」 「你就不怕與李陵宴兩敗俱傷,到時他伏兵突出,碧落宮一脈死傷殆盡?」聖香咳嗽了幾聲,緩緩地說。 「單憑此時實力,我、絕、對、能、殺、李、陵、宴!」宛鬱月旦一字一字地道,「唐天書已殘,碧落宮再殺李陵宴不過一個時辰的事,絕無可能兩敗俱傷。」他深吸一口氣,字字句句說得清晰,「只要李陵宴一死,碧落宮便算贏了。此後縱有伏兵,碧落宮難道不能避走天涯?」 聖香的眸色變得深沉蒼茫,「為碧落宮一戰立威,你非殺李陵宴不可,此時不殺,再無機會威震江湖……」他緩緩重複了一遍宛鬱月旦的大局,「可是你即使殺了李陵宴也沒有贏,碧落宮避走天涯當然可以,你如此做只是逃了,而不是贏了……阿宛……你有你的大局,我不能逼你信我的……但是我呢……我……非贏不可……絕不能輸……」他呆呆地看著宛鬱月旦,「你可以逃,我不能逃,你可以假贏,我不能……」 宛鬱月旦胸口的起伏沒有趨緩只是更加劇烈,只聽聖香緩緩地說:「你有你的大局……我不能逼你信我……今晚見你,是我的錯……對不起……」他肋下、背後的傷口已經漸漸停止流血,但他用力握緊的是胸口的衣裳,推開一直撐著的椅背,他轉過身去,那椅子「砰」的一聲倒地。宛鬱月旦渾身一震,聞人暖從頭到尾都僵硬猶如木石,眾人都看見重傷如此的聖香筆直地走了出去,他居然沒有昏倒也沒有踉蹌,一步一步走了出去。 那月下的背影觸目驚心,並非是因為他走得孤單,卻是那一身的血、一身的血…… 殺李陵宴,求威震江湖獨霸天下,留碧落宮之餘地。 不殺李陵宴,求朋友不死、冤屈得白,留無辜人命,保洛陽安泰,甚至江山太平。 李陵宴必殺之而不必敗之。 李陵宴只能敗之不能殺之。 碧落宮有碧落宮的大局,但看著聖香離開的背影,大家均感惻然:宛鬱月旦不能幫他先敗李陵宴,他要如何不殺李陵宴,而能救他想救的劉妓、玉崔嵬,能平叛軍,能解「執手偕老」,能消洛陽之亂? 流血並不能解決什麼,哭也不能,死也不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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