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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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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儷辭三人走進房中,房內綠意盎然,種植許多盆形狀可愛的花草,和普珠上師冷峻的氣質渾不相稱,顯然並非普珠手植,然而幽雅清閒,令人觀之自在。床上躺著一人,面色蒼白,唇邊滿是血污,正是蕭奇蘭。 "蕭大哥中了余泣鳳一劍,胸骨盡碎,命在垂危。"鐘春髻黯然道,"那一招'西風斬荒火'實在……"原來适才池雲、餘泣鳳對峙之時,蕭奇蘭出手相助,觸發劍氣,餘泣鳳"西風斬荒火"全數向著蕭奇蘭發了出去,才會遭沈郎魂暗算,仔細算來,實是蕭奇蘭代池雲受了這一劍。池雲伸手一把蕭奇蘭的脈門:"老子和人動手,誰要你橫裡插一腳?如今半死不活,真是活該。這傷老子不會治,姓沈的,你來。"沈郎魂按住蕭奇蘭頸側,略一沉吟:"普珠上師如何說?" 古溪潭道:"胸骨盡碎,幸而心脈受傷不重,這一劍受池兄刀氣逼偏,穿過肺臟,外傷沉重。內腑受餘泣鳳強勁劍氣震傷,經脈寸斷,就算治好,也是功力全廢,唉……"唐儷辭雪白的手指也在蕭奇蘭的脈門上輕輕蹭了一下:"我對療傷一竅不通,不過可有什麼奇藥、珍品可療此重傷?蕭大俠英勇義烈,不該受此苦楚。"古溪潭搖了搖頭,黯然無語。沈郎魂淡淡地道:"舉世無雙的奇藥,自然可以療此重傷,你若有千年人參萬年何首烏或是瑤池金丹白玉靈芝,就可以救他的命。"唐儷辭輕咳一聲:"千年人參萬年何首烏沒有,不知此藥如何?"他從袖中取出一枚玉質的小盒,約莫核桃大小,盒作緋紅之色,似極了一個小小的桃子,打開小盒,盒中沖出一股極其怪異難聞的氣味,眾人無不掩鼻,古溪潭問道:"這是?" 盒中是一枚黑色的藥丸,其氣並非奇臭,但令人聞之欲嘔,鐘春髻首先抵擋不住,退出房門,在門外深深吸了幾口氣,再閉氣進來。"這是一種麻藥,服下此藥,十二個時辰內痛覺消失,然而神志清醒。"唐儷辭道,"如果各位有續經脈接碎骨的能耐,蕭大俠服下此藥之後,即使開膛破肚,十二個時辰之內不致有事,並且神志清醒,可以運氣配合。"沈郎魂微微變色:"這可是麻沸散?"唐儷辭合上桃形盒子,那股怪異的氣味隨之淡去:"這是比麻沸散更強的麻藥,對身體無害。"沈郎魂心中一動,他當日能將方周之心埋進自己腹中,連接血脈,想必也是服用這種藥丸,卻不知他用何物連接血脈?"如果將他胸口打開,拼接碎骨不成問題,只是斷去的經脈並非有形之物,要續經脈,必要打通他全身所有閉塞之處,恐怕要眾人合力才能完成。"古溪潭精神一振:"幸好人手眾多,不知治蕭兄之傷,需要幾位高手?"沈郎魂淡淡地道:"你、我、池雲、普珠四人。"古溪潭道:"我去與上師商量。"他奔出門外,和站在門口不言不動的普珠交談幾句,"上師答允救人,只是四人如出手救人,此地安危就在唐公子和鐘姑娘肩上了。" 鐘春髻提劍在手:"各位儘管放心,鐘春髻當拼死保各位功成圓滿。"池雲冷冷地道:"只怕就算你拼死也保不了什麼圓滿。"唐儷辭舉袖一攔,含笑擋在鐘春髻面前:"不可對鐘姑娘無禮,生如你這般倜儻瀟灑,語言本該客氣斯文些。"池雲兩眼一翻:"老子便是喜歡惹人討厭,如何?"唐儷辭道:"不如何,個性頑劣而已。"他對古溪潭微笑:"事不宜遲,各位著手進行,我與鐘姑娘門外守護。"古溪潭點頭,沈郎魂在蕭奇蘭身上按了幾下,點住數處穴道,刺下數枚鋼針,開始詳細解說如何運氣合力,各人都是此中行家,各自出手,緩緩開始運氣,待經脈駁接真氣貫通之後,再開胸治療碎骨之傷,比較妥當。 唐儷辭和鐘春髻並肩站在門口,鐘春髻望著門外墳塚,幽幽一歎:"此次鬼丸風波,不知幾時方休,又不知幾人不幸。世上多少避世高人,如若都能出關為此出力,那就好了。"唐儷辭望著屋外梅林,沒有說話。鐘春髻看了他一眼,此人容貌秀雅,舉止溫文得體,又是幹國舅、萬竅齋和池雲之主,不知在此事之中,能起到怎樣的作用?人走到如他這一步,權利兩得,又如此年輕,為何眼色如此……如此……她低下頭來,不敢直視唐儷辭的眼睛,那是一雙秀麗至極的眼睛,然而眼中神色複雜多變,多看兩眼,不知為何,自己就有心力交瘁之感。 他神秘莫測,看似白面書生,她卻隱隱約約感覺到他軀體之內,內心深處,必定和外表不同。 "鐘姑娘在想什麼?"在她心神不定之際,唐儷辭微笑問,他雖然沒有看她,卻似乎把她看得清清楚楚,"或是感慨什麼?" "沒什麼。"她低聲道,"唐公子能和池雲、沈郎魂為友,我覺得不可思議而已。" 唐儷辭微微一笑,似乎在這清雅絕倫的居所,白梅的幽香也讓他有些神思飄散,本想說些什麼,終還是沒說。 房裡被沈郎魂放在椅上的鳳鳳突然放聲大哭,唐儷辭回身將他抱了出來,鳳鳳立刻破涕為笑,牢牢抓住他的灰發。"唐公子生來便是此種發色?"鐘春髻的目光移到唐儷辭發上,滿頭銀灰長髮,實是世所罕見。唐儷辭舉手一掠髮絲:"聽說江湖中也有人滿頭白髮,其人就叫做白髮,不是嗎?"鐘春髻點頭:"我和白大俠有過一面之緣,不過他的白髮和老人的白髮一般無異,你的頭髮卻是銀灰色的,從未見有人天生如此。"唐儷辭微微一笑:"那你便當我天生如此罷了。"鐘春髻一怔,這話是什麼意思?此人神秘,說話費解,她頓了一頓,還是不再深思的好。 過了片刻,"春意無端貫青華,草木曾縈幾家綠,雲菩提,梅花碧,何處琴聽人聲泣。"唐儷辭倚門而立,輕輕蹭著腕上銀鐲,"鐘姑娘風采怡人,想必雅擅詩詞,不知此詞如何?"鐘春髻在心中反復斟酌過幾次:"不知是何曲?"唐儷辭道:"我也不知是何曲,很久之前,聽人唱過。"鐘春髻道:"詞意淡雅出塵,不知為何,卻有淒婉之聲。"唐儷辭微微一笑:"那寫此詞的人,姑娘以為如何?"鐘春髻沉吟道:"想必是出塵離世、心性寧定的隱者,方能觀春之靜謐。"唐儷辭道:"嗯,此詞我問過三個人,三人都是當世名家,大致之意,與姑娘相同。可惜……"鐘春髻微微一怔:"可惜什麼?"唐儷辭眼望梅林,梅林清雅如雪,宛若詞意:"寫這詞的人,是我的摯友。"鐘春髻道:"是你的摯友,那好得很啊,有何可惜之處?"唐儷辭道:"我那摯友風采絕世,慈悲心腸,無論是人品容貌,堪稱天下無雙……我沒有見過美人六音的風采,但深信我那摯友絕不在六音之下。"他說這話的時候,語氣很平淡,因為平淡,所以聽起來很真,鐘春髻心道你也是翩翩公子,既然你如此說,那人想必真是人間罕見的美男子了,不過男子漢大丈夫,美不美又有什麼干係?只聽唐儷辭慢慢地道:"在他當年的住處,也有這一片梅林,他也愛梅,這首詞是他住在梅林中時,為梅葉而寫。可惜的是,如此風華絕代的摯友,在我喝的酒中下毒,將我打成重傷,擲入水井之中,然後往井中倒了一桶桐油,放了一把大火。" "啊!"鐘春髻低聲驚呼,"他為何要害你?"唐儷辭微微一笑:"因為我是邪魔外道。"鐘春髻渾然不解,唐儷辭一隻白皙的手指按在唇上,不知為何,竟能吹出曲調,幽幽清清,乃是陌生的歌謠,離世絕塵的清雅之中,蘊涵的卻是絲絲淒涼。幾句調終,唐儷辭歎了一聲:"我是邪魔外道,所以不明白,菩薩為何也會入魔?是我害的嗎?"鐘春髻不明他意中的恩恩怨怨,目不轉睛地望著他,唐儷辭又是微微一笑,"我心有所思,卻讓姑娘糊塗了,對不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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