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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一兩、二兩、三兩……一吊錢、兩吊錢……寶福打著算盤,品安坊本是靠著君知行走江湖暗自相助的那些受恩人資助而存在的,但如今君知既然已經不在了,那麼生意對品安坊便是很重要的。寶福不得不打點精神認真算賬。

  「寶福,寶福,」小書童四年以後已經變成了大書童,慌慌張張地進來,「外面來了一個蠻漢,一口咬定要見『君知小姐』,不讓他見他就要闖進來。」

  「什麼?」寶福今日銀子算來算去都短少了幾兩,正在煩惱,聞言揮揮袖子頭也不抬,「叫賀公子去頂著,『君知小姐』不在,都這麼多年了難道還不知道『君知小姐』已經不在品安坊了?」

  「賀公子剛才郊遊去了。」大書童尷尬地說,其實賀孤生是被阿盼娥氣的——他每逢聽阿盼娥把他的「寧願孤生死,不意哀可憐。」念成「寧願菇生絲,不一袋可憐。」就要暴走,從剛才一怒之下就不知道去哪裡了,按照他的脾氣大概要十天半個月才會消氣回來。

  「啊?」寶福算盤一推,他已經算不清楚,這一吵短少的銀子從三兩兩錢變成了三兩三錢,讓他大動肝火。「我去看看。」

  「寶福,書本子。」阿盼娥好容易找對了本子,捧著一大摞書走了過來,眼前一暗,一個人也同時向寶福的房間走了過來,她眼睛不好,一慌,「啪啦」一聲,那些本子再次跌落滿地,估計本子有靈也要憎恨落到阿盼娥手上——讓它們「千摔萬跌出庫房,劈裡啪啦若等閒。」這些本子還真擔當不起。

  誰這麼凶?阿盼娥難得皺眉,抬起頭來。眼前是一個白衣飄飄的男子,她看了好半天才認出是好多年前那個夜裡把君知摟在懷裡的那個「色狼」顏少傾——她擅自改了別人的名號自己也不知道。「你是……色狼?」她直覺地問。

  色狼?顏少傾自從被君知「過脈針」所傷,對這長風倚然的「女子」就念念不忘,這四年閉關苦思破解「過脈針」的內功心法萬事俱備,才前往品安坊要人。結果非但人人都說君知不在了,而且這小丫頭還一張口就叫他「色狼」!他是堂堂「顏郎」少傾,多少江湖女子的夢中情人,什麼色狼?簡直是侮辱他的人格!當下眼睛一翻,「你家『小姐』呢?叫『她』出來。」

  「你是壞人,『小姐』不見你。」阿盼娥難得細聲細氣地說話,因為她不想和這個壞人說話。

  這是什麼回答?顏少傾「嘿」的一聲冷笑,「答得好!」隨著這一聲喝,他一腳對著阿盼娥踩了下去,準備把這礙手礙腳令人討厭的丫頭一腳踩成對穿!

  「住手!」寶福大喝一聲,他原是宮中侍衛,武功也自不弱,這一掌劈來顏少傾也不得不閃避後退,讓阿盼娥逃過一劫。

  阿盼娥自地上爬起來,看著寶福和「色狼」打成一氣,就算她是什麼都不懂的土包子,這時也知道寶福岌岌可危了,這白衣服的「色狼」好像很厲害的樣子,但她卻不知道如何幫手。回過頭來,大書童滿面驚悸地躲在

  柱後,他在品安坊十幾年沒見過這樣的場面,嚇壞了。

  讓我來……阿盼娥抄起地上的本子沒頭沒腦地往顏少傾頭上丟過去,她的力氣不小,這若是砸到了身上也頗為生疼,但是顏少傾何等武功,袖袍略振本子一一反震回來,只是稍微分了他的心卻絲毫不能傷害他。

  寶福的武功在侍衛中就未必是第一等,在顏少傾手下本過不了三五招,但顏少傾存著貓戲耗子的心,閑閑打鬥,一邊慢條斯理地說:「『君知姑娘』,我聽得出你人在屋裡,不要躲藏了。我數到三,你還不出來就不要怪我把這油頭油面的老小子砍成冬瓜蘿蔔似的兩塊。一、二、三!」他說到做到,數到「三」立掌一劈,一掌對著寶福砍了下去。他的掌力能破山開石,這一掌當真砍下去把寶福砍成兩塊毫不希奇。

  阿盼娥尖叫一聲驚天動地,她搬起一塊石頭砸了過去。

  顏少傾橫袖一振,那塊石頭被他揮了出去,猶如石矢直擊阿盼娥的額頭,電光火石之間阿盼娥就會死在這一撞之下!寶福怒吼一聲,卻在顏少傾一雙手下根本脫身不出。大書童撲過來大叫一聲把阿盼娥撲倒在地,那石頭險之又險擦著阿盼娥的額頭而過,在她的舊傷疤上擦過了一道更加醜陋的血痕。

  顏少傾五指如矢,一把抓向撲過來的書童,阿盼娥捨身相護,書童慘叫一聲:「阿盼娥!」

  顏少傾嘴角掠起一抹不屑的冷笑,左掌往寶福頭頂拍落,右掌五指準備在阿盼娥背上抓出五個洞來。這丫頭說他是「色狼」他仍然記得!

  千鈞一髮!幾個人的性命危如累卵。

  「格拉」一聲,大門洞開的聲音!

  顏少傾陡然警覺一陣寒意自背後直上頸項,左掌右手凝力不發,他驀然轉過身來,只見品安坊內一間廂房大門洞開,一個人站了出來,冷冷地說:「住手!」

  「『小姐』!」寶福、阿盼娥、書童同聲大叫,六隻眼睛直盯地看著那憑空如鬼一般出現的人。

  顏少傾眯起眼睛看著這和大門一起洞開出現的人,他一頭長髮依然不挽,依然一身長衣,只不過當年的女妝換成了男裝,他此刻身上穿的是青色長袍,那股子靜柔俱在的繾倦消褪了不少,眉目間掠起一股淩厲之色,不復見空花菩提的慈悲。門開風過,掠起他袖袍一陣一陣地飄拂,那風標的味道依然清極眉目!

  「你——居然是個男子。」顏少傾震驚之下,喃喃自語。

  永璉沒有一眼往阿盼娥和寶福那裡看去,只道:「你已經見到我了,可以走了。」

  「女子為妻,男子為敵!」顏少傾冷笑了一下,「我很遺憾你不是女子。」他為「君知」苦練一門內功,如何肯就此了結?「今日無論你是男是女,都要祭我『拔線』之功!」

  永璉瞳孔收縮,他的內功心法名為「過脈針」,如今顏少傾既名「拔線」,顯然是針對他的「過脈針」而來。突然冷笑了一下,永璉背袖負手,「品安坊不是我久留之地,若要動手,三日之後落石坡,日落之時。」

  顏少傾重重地一甩袖子,「好!我敬你是個對手!」他一言既畢一掠而起,眨眼之間自品安坊牆頭消失。

  「小姐』!」寶福震驚地看著四年未見的人,他沒見過永璉會這樣冷笑,笑得陰冷如斯,仿佛一口古井漣灩了百年月光後留下的寒氣。

  「君知……」阿盼娥怔怔地追上一步,她看見君知了,但他卻似乎離她更遠了。那背袖負手的人不復有那樣慈顏微笑的溫柔,一轉身只見他無邊無際的冷,無邊無際的陰寒。

  「不要過來。」永璉陡然喝道。

  阿盼娥被他嚇到,呆呆地站在原地,滿面困惑地望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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