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唐純 > 翡翠玦 | 上頁 下頁 |
| 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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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甘,左手一拳揮出,卻被他另一隻手按住;她再踢腿,被他閃過;又一記拐肘,仍是被他避了開去。 她發起狠來,對他又踢又咬,瞳眸中全是憤恨的怒火。 南宮麒不耐煩地將她兩手反剪在背後,不帶半絲情感地道:「從來沒有任何人敢在麒麟樓裡撒野。你是第一個,也是最後一個。」 「放開我!放手!」顧翩翩對他大吼大叫,撒野又怎麼樣?她本來就是一個野丫頭。他為什麼要救她回來,如今,既要親手殺她,何不讓她死在十裡亭好了? 南宮麒下巴緊縮,這個可惡的女人,她知道文繡對他有多重要嗎? 他不敢想像,如果他遲來一步,文繡的靈牌會怎麼樣? 她竟敢冒犯他心中的聖靈。她以為她是什麼?因為他曾經心軟救過她?因為他沒有阻止過她親昵地喊他麒哥哥?因為他曾經因她有一張酷似文繡的臉而對她產生過片刻的迷惑?所以,她就以為她在他面前可以為所欲為? 不!她錯了,普天之下沒有任何人能夠控制他,影響他,誰也不能。 他只為自己而生,為自己而死。 違逆了他的人絕對不會有好下場。 他的手像一把鉗子,深深地,深深地掐進她雪嫩的肌膚裡去。 她的身子顫擺如秋風中的落葉,好吧好吧,他對她如此無情,那麼,她就暈給他看。 冰冷的水落在她乾枯的嘴唇上,她以為她已經死了,卻偏偏又醒了過來。 姑姑?姑姑?她尋找著,叫喚著。 四周是這樣的黑,她又回來了嗎?那個既寒冷又溫馨的小屋? 哦,原來是做了一場夢,她根本沒有離開拜月教,更沒有遇見那個令她心痛到麻木的男人。 她悠悠地睜開眼眸,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大公子,她醒了。」這聲音聽起來充滿了憐憫,她下意識地挺了挺脊背,她不需要任何大的同情,更不需要任何人的憐憫,她需要的,只是越挫越勇的決心。 她霍地轉過頭來,然後,她看見了那個用柔情和冷酷鞭笞得她鮮血淋漓的俊顏。 神志漸漸回復清明,她想起來了,現在的她,是他刀俎上的魚肉。 南宮麒望著她,定定地望著她,仿若是第一次看見她一般,仔仔細細地凝望著,一臉鬱卒。 該死的,她竟然暈過去。 她竟然在他的盛怒之下放棄抵抗,選擇暈倒,令他的怒火無從宣洩。 然而,可悲的是,他竟然松了手,他放棄了對她的懲罰,他無法對一個毫無抵抗的弱女子痛下殺手。 此時的她,臉色蒼白,神情卻更加倨傲,他從來沒有見過帶有這樣強烈感情的女子。她不同于文繡的隱忍,更不同於紫絹的淡泊,那是一種壓抑許久的爆發。她的愛強烈,恨,更加強烈。 他被她眼眸中那股深濃的倔強給震懾住了。仿佛她在他的背後看見了某種深入骨髓的切膚之恨。 這令他的心不由得一窒。 然而,與此同時,他也想到了文繡。 他記得,他曾經在文繡的靈前發過誓,他會好好保護她,再不讓她受到半點傷害。可是現在,他差一點連她的靈位也保護不了。這叫他如何面對黃泉之下的她? 他無法置信,他竟然會對一個企圖傷害文繡的人心軟? 為什麼? 怎麼會? 一個書生居然握不住筆,一個屠夫居然拿不動刀?他堂堂武林盟主竟然懲治不了一個人?天!這是多麼大的諷刺。 他後悔。是的,雖然他始終不肯承認自己會為某一件事後悔,但,他現在後悔了。他後悔從她的馬蹄之下救了那兩個小孩,他後悔一時心軟讓她跟著自己,他更後悔在十裡亭將她帶了回來。一直追溯上去,他甚至後悔去武昌,後悔在那個夕陽漫天的黃昏仍然留在長草連天的渡頭。 如果不是這樣,他就不會遇見她,他的心也就不會如此患得患失。 他輕輕摩挲著靈牌上的字跡,雙眼染上矛盾的悲愁。 他下不了手,他真的下不了手,他何其忍心去傷害那張酷似文繡的臉? 其實,他根本不知道,他對她心軟,到底是緣于那張臉,還是因為她天真的笑臉以及那些個狡詐的小聰明? 僅僅只是一盞茶的功夫,他卻好似經歷了幾千幾萬次劫難,一下子變得疲憊不堪。 他揮一揮手,罷了,讓她去吧。即使殺了她,也換不回文繡溫柔的笑靨,何苦徒增煩惱? 「你走吧,離開麒麟樓,越遠越好。」說完,他頭也不回,邁步走出了暗黑的小屋。 顧翩翩怔怔地望著南宮麒那蕭索而孤傲的背影,腦中奇異的空茫,惟一知道的是,她可以走了,她可以離開這個可怕又可惡的小屋了。 然而,為何她的心中沒有一點兒重獲自由的喜悅? 那一股莫名的悵然又從何而來? 討厭! 她討厭這種混沌不明的感覺。 就好像,她永遠也無法猜透南宮麒的心思。 她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來,瞥了一眼暗影裡的黃衫少女,嘲弄地扯了扯嘴角,一語不發地走了出去。 屋外,繁星點點,月光從樹梢縫隙中篩落下來,灑下一地銀白。 她深吸了一口氣,輕盈地躍上樹巔,從這裡看下去,山下的房屋,小徑都靜默地隱匿在黑暗之中,一如地茫然無知的前途。 一直以來,她都信奉著「天下之大,處處是家」的真理,可是,現在不一樣了,離了這裡,她竟然不知道自己該到哪裡去才好, 她不想走,她根本一點兒都不想走,她怎麼捨得走呢?剛剛脫離顛沛流離的生活,剛剛在南宮麒的臉上看到了一絲絲歡樂的笑容,剛剛讓她產生的那些快樂的感覺,那些被人照顧著的感動,難道,這些,全部都要一一捨棄嗎? 她不甘心呵,她怎麼能甘心呢? 她不是一個能被環境打得倒的女孩,更不是一個被命運擺佈的女孩。 她的前途,她的命運,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 因此,她要留下來,她一定要留下來。 就像她曾經說過的,她一定要離開神教一樣。 瑩白的月光之下,顧翩翩的眼睛熠熠生輝,仿佛夜空中那顆最亮麗的星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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