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唐純 > 翡翠玦 | 上頁 下頁 |
| 二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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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姑娘,請留步!」遠遠地,那越來越真切的呼喚仿佛在呼應著顧翩翩的誓言。 她的腳步略頓了頓,嘴角牽起一抹慧黠的微笑。聽得出來,這是黃衫少女的聲音,從來沒有哪一刻,她像現在這樣期待著她的聲音。 黃衫少女氣喘吁吁地停在顧翩翩面前,一邊拍著胸脯,一邊極不連貫地說道:「姑——娘!老——夫人請你——請你——回去。」 「請我?」顧翩翩好笑地揚起一邊眉毛,「我不是才剛剛被你們家大公子趕出來的嗎?」 黃衫少女咽了一口口水,急道:「你現在是我們老夫人的客人,與大公子無關。」 顧翩翩壓抑著心中想大笑的衝動,不屑地扁扁嘴,「天黑之前,我還是你們家大公子的客人呢,瞧,我現在不是同樣被掃地出門?」 黃衫少女尷尬地咳了兩聲,「咳……咳……我們家老夫人就是想為這件事向姑娘道歉來著。」 道歉?不用那麼麻煩吧。要一個老太太給自己道歉,她還真怕自己受不起呢。「道歉就不用了,」顧翩翩笑靨如花,賊兮兮地說道,「讓我知道那個愛妻文繡是怎麼一回事就可以了。」 到現在,她心裡還對「愛妻」那兩個字頗為敏感。而且,她是真的很好奇,像南宮麒那樣一座千年冰山怎麼會刻這麼肉麻的字? 黃衫少女見她語氣有鬆動,連連點頭道:「就是這個意思,就是這個意思。」 顧翩翩得意地眨眨眼睛,「好,你在前面帶路。」 就這樣,顧翩翩被請進了敬松軒。 而且,她知道了,這位嚴厲的老夫人便是南宮麒的奶奶,而黃衫少女叫鶯兒, 老夫人手拿一串佛珠,坐到翩翩對面的太師椅上,兩隻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她,看得翩翩汗毛直豎。 她知道自己是大美人一個啦,但,看老夫人風韻猶存的樣子,年輕的時候應該也是美人胚子吧,為何像一個沒見過世面的毛頭小子一樣緊盯著人看呢?她心裡正自這樣想著,嘴上卻已問了出來:「我臉上長了花嗎?」 老夫人聽了不禁覺得好笑,道:「你比花兒還生得好看。」 知道自己漂亮是一回事,但親耳聽到別人稱讚又是另一回事,顧翩翩的心裡不由得心花綻放,連帶地,對老夫人也親切起來。 「哪裡,奶奶這麼大的年紀了,皮膚還這麼白,就連皺紋也少見,可見,年輕時一定有沉魚之姿、閉月之貌。」拍馬屁?她最拿手了,否則,在神教這十幾年豈不是白混了? 老夫人一聽,更是高興,呵呵笑道:「奶奶?你也叫我奶奶?呵呵,小姑娘的嘴兒真甜。」 顧翩翩靈機一動,盈盈拜道:「奶奶既然喜歡,翩翩就認奶奶做乾奶奶,天天這麼哄奶奶開心。」要留下來,這是最好的辦法,不是嗎? 老夫人一怔,眼眸中閃過一絲哀戚的神色。 翩翩狐疑地看著她,不明白自己說錯了什麼。起來也不是,不起來也不是,神色間頗為尷尬。 「老夫人。」站在一邊的鶯兒輕輕碰了老夫人一下,這才將老人神游的思緒給拉了回來。一見顧翩翩還拜倒在自己面前,忙親自將她扶起來,疼惜地拉著她的手道:「能有你這麼一個乖巧伶俐的孫女,是我的福氣呢。就怕……唉……」老夫人欲言又止。 翩翩見狀,忙將話題岔了開去,她輕鬆地笑了笑,問道:「老夫人,聽鶯兒說,您不是要告訴我文繡的事情嗎?她是誰?年紀輕輕的怎麼就死了呢?」南宮麒的妻子,說她年紀輕輕應該沒錯吧?她暗忖。 老夫人不答反問:「你住在哪裡?家裡還有些什麼人?」 顧翩翩愣一愣,她是什麼人,住在哪裡,和文繡的死有關嗎? 「你願意回答我嗎?」 翩翩回過神來,小心翼翼地道:「我姓顧,名字叫翩翩,我有一個姑姑,她是最疼我的人,另外,我還有舅舅,舅媽,和一個表哥。」 「哦!那麼你父母呢?」老夫人繼續柔聲問道。 顧翩翩咬著嘴唇,低頭盯著自己的腳尖,用輕得不能再輕的聲音說道:「我沒有父親,也沒有母親。」 說這句話,她是違心的。因為,雖然沒有人告訴過她,但她知道,姑姑就是自己的母親。而且,是因為她,她才會被關進黑屋子裡,一輩子不能自由的。 姑姑不讓她叫她娘,所以,她也就從不對外說起。 「可憐的孩子。」老夫人伸出手來,將她攬到自己懷裡,輕輕拍著她的背。 當綿密的溫暖細細將她整個人包圍起來時,翩翩恍惚落淚。 「你知道嗎?那個文繡同樣也是個可憐的孩子。」老夫人一邊溫柔地拭去她的淚,一邊歎息著說道。 她可憐?顧翩翩不可置信地抬起頭來,擁有這麼多寵愛的人也會可憐? 「你不知道吧,她跟你一樣,也是個無父無母的孩子。」雖然不知道顧翩翩為什麼想打爛文繡的靈牌,但不知道為什麼,她就是不希望翩翩對文繡產生敵意。也許,她是希望借由翩翩查探出文繡的身世吧,畢竟,老天爺不會無緣無故生出兩張同樣的面孔。 「可是,她不是有奶奶,有麒哥嗎?」 「我並不是她的親奶奶,」老人陷入了回憶之中,「她是我撿回來的孩子。雖然,我們全家從沒有當她是外人看待,但她從小就聰明、早熟,將自己的身世看得分外重要。她對每一個人都謙恭有禮,自己更把自己當丫頭看。這樣本來也沒什麼,但,她最不該的是愛上了一個不該愛的人。」 「不該愛的人?是指麒哥哥嗎?」顧翩翩皺緊了眉頭。 老夫人黯然點一點頭,繼續說道:「她愛上了麒兒,卻又自卑不敢說,將這一分情在心中一埋就是十幾年。」 「笨蛋!」顧翩翩對她的這種做法完全不能理解。愛了就是愛了,有什麼不敢說的?難道說了,就有人割了你的舌頭不成? 「也是該著有事發生,那一年,麒兒的母親病危,我就想著麒兒的年紀也大了,是時候給他成個家了,也好給他母親衝衝喜。誰知道,我親自給麒兒挑選的媳婦竟然逃婚出走了,對方為了害怕麒麟樓責問,於是,將新娘子的妹妹代替姐姐嫁了過來。」 「這樣也成啊?」顧翩翩瞪大了眼睛。 「是不成啊。這件事在他們拜堂的當天就被拆穿了,麒兒的母親因此亡故。我本來想治顏家姐妹的罪,可是……可是……」 顧翩翩催道:「可是什麼?」 老夫人長歎一聲,「可是,那顏家妹妹居然早和麒兒的弟弟情投意合。」 「什……什麼?叔嫂相通?」 「其實,這全是我的錯。」當年,如果不是她作主要替麒兒成婚,再多等個幾年,說不定,文繡和麒兒最終能走在一起呢? 因為內疚,也因為自感罪孽深重,更怕了這一次又一次白頭人送黑頭人的痛苦,所以,她才決定僻居一隅,吃齋念佛,度此殘生,卻沒想,老天爺將另一個「文繡」送到了她的面前,讓她已然死去的心又恢復了一點點生機。 「那,文繡後來又怎樣了呢?」說了這麼多,好像都與文繡無關嘛。顧翩翩忍不住提醒道。 老夫人莞爾一笑,繼續道:「後來,當然是麒兒要殺死自己的弟弟了,當時,誰勸也沒有用,文繡為了怕他日後後悔,於是,親手殺了顏家姑娘。」 「殺得好!」這才像話嘛,愛一個人就是要將他據為已有,如果是她,她相信自己也會這麼做的。 老夫人搖搖頭,道:「沒有那麼簡單,她殺了麒兒的妻子,雖然只是名義上的,但麒兒怎麼可能原諒她呢?」 聽到這裡,顧翩翩想起南宮麒盛怒下的眼眸,又想起隔壁房間裡的那一道靈牌,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噤。 「麒兒不知道文繡其實並沒有殺了紫鵑,他一時失了理智錯傷了文繡,等他弄清楚一切時已經來不及了。麒兒自責不已,尤其是他知道了文繡對他的感情,他更是不能原諒自己。」老夫人感傷地說。 原來,事情是這樣的,文繡生前,根本沒有得到過南宮麒的愛,他甚至不知道她在愛著他。最後,還因為得不到諒解而身亡。甚至在死之後,還因為她沒來由的妒忌而不得安寧。 她怔怔地,眼角滑下淚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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