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唐純 > 麒麟緣 | 上頁 下頁 |
| 三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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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人望著紫絹的目光變得柔和起來,她輕歎一聲,道:「難怪麟兒對你如此情深意重,沒想到你是這樣為他著想。真是難為你了。」 「奶奶?」南宮麒愕然看看奶奶,又看看紫絹,不明白她們在說些什麼。 老夫人拄著拐杖踱過來,拉住南宮麟的手,語重心長地勸道:「麟兒,走吧,聽奶奶的話,離開這裡,離開紫絹。」 「為什麼你們都讓我走?紫絹本來應該是我的。」 「你難道忘了,你爹臨死前的交代?他要你們兄弟和睦,同心協力,可是現在,你父親屍骨未寒,你就要背棄他的遺訓嗎?」老夫人直視南宮麟,厲聲追問。 「奶奶,您知道的,哥哥一向是我最敬重的人。可是現在……」 「沒有什麼可是的,你馬上給我走。我不想在有生之年還看見你們兄弟反目成仇。」老夫人的語氣不容質疑。 「紫絹,我現在只要你一句話,跟我走吧!」南宮麟睜大了眼睛,企求般地望向她。 顏紫絹背轉過身去,幽幽歎道:「小麟,保重!」 南宮麟踉蹌兩步,失魂般地點點頭:「原來是這樣,你們都要趕我走。」 他戚然轉過身,一步一步向外走去。 在紫絹的心中,他仍不是第一位啊。 他為了她可以捨棄一切,哪怕是自己的生命,可是,她依然顧忌著名聲地位。 難道,縱海幫裡的一切對於她來說就那麼重要嗎? 更何況,她跟了他,哥哥也不一定會對縱海幫不利啊。 她卻這樣無情地忽略著他,傷害他,好深好深…… *** 酒,是甘冽香醇的;人,是盛裝嬌柔的。然而,寂寞也是深入靈魂的。無論是怎樣純正的美酒,無論是怎樣風騷的婦人,都不能驅除他的寂寞。 那是如影隨行,深入骨髓的一種痛,已經根植到他的靈魂深處,與他同生共息,糾纏不休。 「二少爺,您已經醉了,我們回客棧吧!」小武在一邊心痛地勸道。 二少爺離開麒麟樓已經有好幾個月了,每天每天,他什麼事情也不做,醒來就喝,醉了就睡,幾乎已成廢人一個,教他看在眼裡,痛在心裡。 「你懂什麼?醉了才好,醉了一切煩惱都沒有了。來咱們倚紅閣的客人,哪一個不是花銀子買醉?」一旁斟酒的女子溫存地低笑。 她抬高手腕,又替南宮麟滿滿倒了一杯,仿佛是不勝酒力,她的手就勢一垂,軟香酥玉倒了個滿懷。 他的胸口猛地一痛,整個人僵住了。不!他要的不是這些。他要的只是一個夢想,一個虛無縹緲的美夢。他要的只是那個可望而不可及的秋水伊人。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央。 他跌跌撞撞地站起來,衣袖掃倒了滿桌珍饈佳餚。 那被他無情地推倒在地的女人一臉難以置信地望著他,卻正碰觸到他那悲痛幾盡滅絕的神情。她一怔,萎靡地癱倒在地。歡場之中,哪裡找得到真心疼憐自己的人?而被眼前的這個男人所深深眷念的女子又是何其有幸? 走出倚紅閣,冷風拂面而來,酒力漸漸發散,他覺得燥熱,索性扯開衣襟,迎風吹個痛快。 「二少爺,您會著涼的。」小武快步跟過來,想替他拉上衣襟。 他粗暴地將小武推開,吼道:「你不要管我!」他直視著小武的眼睛,那充滿哀憐的眼瞳裡映出他那散亂的發髭,映照出他被酒精焚焚燃燒的狂野的眼眸。 他失魂的一笑,腳步有些踉蹌,他的語氣透出一股茫然:「小武,你不要再跟著我了。」 小武無奈,只好停出腳,憂傷地望著他。 他轉過頭,不辨方位,一步不停地向前走著。 他知道,憑小武的腳力一定追不上他。但,他又要到何處去呢? 他轉過街市,穿過回廊,行過水榭,踏上碎石鋪就的小徑。他不知道,他要到哪裡去,只知不停地走,不停地走。他不要停下來,永遠不要。 風吹過,煙波乍起,緩緩的,緩緩的,如一場不願醒來的夢,破空而來,綿密地將他包圍,不肯散去。 涼風入腦,吹得他仿佛回復了一絲清明。 他驀然抬頭,驚見眼前的竟然就是紫絹居住的煙波軒。 原來有她在的地方,才是他永恆的歸處。但: 夢魂悄斷煙波裡,心如醉,相見何處是? 也罷,也罷,見了又如何? 他有些癲狂地癡笑起來,既是這樣相見卻無法相守的彼此折磨,何不若永遠不再見面,只讓思念啃齧他殘缺不全的心? 他回過頭,向來路退去,行到池邊水榭,他彎下腰,從池中掬起一捧水來澆腦,怎奈卻攪亂一池春水。 他望定那零亂的水影,傷心到落淚。 他從來不怕任何事,從來不懼任何人。如果是別人,說不得就算拼盡一切,也要將紫絹奪回來。可那個人偏偏是他最敬重的兄長,他怎麼能?怎堪做? 世事如迷,造化弄人。這一個情字,怎好算了? 「唉!」身後傳來隱隱的歎息,不用回頭,他知道是她。記得,她是很喜歡歎氣的,那悠長而舒緩的音調仿佛是訴盡所有旖旎的少女心事。 只可惜,她有再多的心事,他已不是那個傾聽的對象。 只是,他忍不住的心痛。她為何還在歎氣?可見,她過得並不快樂,哥哥並未善待她,他的退出並沒有換來另外兩個人的笑顏。 想到這裡,他猛地回轉過身來,目光炯炯,直盯著她。 風聲吟嘯裡,春花四散,紛紛擾擾,飄過她柔軟的發,飄過她輕曼的裙,飄過她纖細的手。 她的人在漫天花雨裡靜立,一襲素衣,漫捲回旋。 他望著她,酒已全醒,心中被溫柔的情愫絲絲漲滿。 紛擾塵世裡,只有她才是他不變的期待。 「你這又是何苦?」紫絹怔怔地注視著南宮麟,潛藏在心底深處的柔情瞬間氾濫。他看起來是那樣的憔悴,愛一個人原來是那樣的痛苦。 她原本以為,犧牲自己,起碼可以換得他的安全,可是,如今看起來,他是存心要將自己置於死地! 「小麟,你枉費了我一番苦心!」她在心裡暗歎。 「你——過得好嗎?」南宮麟苦澀地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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