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唐純 > 辣娘子 | 上頁 下頁


  "什么嘛?我不許你死!你是我救的第一個人,怎么可以死呢?"顧翩翩急道,一股酸意一下子湧上鼻頭。

  真是的,都說好人難做,她一生也才做了這么一件好事,就深深體會到其中的含義了。

  "你幹嘛哭了?"

  顧翩翩使勁抽了一下鼻子,倔道:"誰說我哭了?"

  這時,船夫慌張的聲音傳來--

  "姑娘,大夫來了。"

  顧翩翩"嗯"了一聲,連忙側過身來。

  "哎呀,你們怎么把病人放在風口上呢?"大夫一上船便驚怪地嚷道。

  顧翩翩面上一紅,忙和船夫一起將南宮麒搬到了船艙內。

  蓄著山羊胡的大夫,仔細地檢視了一下他的傷口,皺眉問道:"為什么不早點做處理?這傷口雖然很深,卻不是在要害上,如果早點上藥,包紮一下,傷者就不會因失血過多而導致病情加劇。"

  大夫弄好一切之後,又上上下下打量了南宮麒一會兒,然後將顧翩翩拉到一邊,叮囑道:"傷者的體質不比常人,這一點傷應該對他造不成威脅,怕就怕傷者自己放棄生命,任由自己血盡而死。"

  自己放棄生命?顧翩翩的心口一緊。

  難怪他的眼光那么冰冷,難怪他的笑容那么孤寂,原來,他的心中竟然藏著那么多承載不住的悲哀。

  人世幾回傷心事,山形依舊枕寒流。這是從他嘴裡聽來的吧?

  原來,世上不如意的並不只有她一個人。

  送走大夫,她坐回他身邊,細細地打量著他。

  老實說,他有著一副極好看的相貌。

  揚眉入鬢,星目含威,薄唇緊抿著,帶著點不可一世的孤傲,儘管只是這么靜靜地躺著,卻自有一股凜然不可侵犯的尊貴。

  他究竟是誰?與那紅衣女子又有何冤仇?他又為何在此停留?

  心中的謎團一個一個冒出來,她不由得怔忡凝思。

  "姑娘!"

  一聲叫喚,拉回了她的思緒。

  這一回神,頓時叫她赧紅了雙頰。

  天哪,顧翩翩,你居然對著個昏迷的男人癡癡發怔!

  收拾起狼狽的心情,不顧船夫那寫滿問號的雙眼,她窘澀地匆匆退出船艙。

  昏迷了一日一宿的南宮麒,終於清醒過來。

  不過,他不是自動轉醒的,也不是痛醒的,而是--

  不知被什么東西給擾醒的!

  他一睜開眼,只見一方黑色絲巾隨風輕飄,悠悠地拂上了他的臉,麻麻的、癢癢的。

  "能不能麻煩你取下頭上的斗笠?"他忍不住道。

  "什么?"顧翩翩霍地直起腰來,凶巴巴地瞪著他。

  "我好心過來看你是不是睡死了,你竟然對本姑娘諸多挑剔?好啦,由著你去了,你有本事就不要再醒過來!"

  "要死要活都是我的事。"他淡淡地道。

  顧翩翩一聽,氣得跳腳。"哪哪哪,是你自己說的,要死是吧?投河上吊,自刎服毒,哪一種都比你現在這樣快吧?何苦要選擇自暴自棄?"

  說起來她就有氣,要不是怕他有可能會就這樣放棄生命,教她第一次救人就失敗,她會很沒面子,她怎么會不眠不休地守到現在?真是好心沒好報!

  還以為救了一個人,就可以洗刷掉她小妖女的名號,誰知卻救了個不知自愛的笨蛋。哼,白費她一番苦心!

  "我想死?"南宮麒說道。

  "不是嗎?大夫說過了,你那一點傷啊,要是自己早點處理的話,不至於嚴重成那個樣子,這樣你還敢說你不是自我虐待?"顧翩翩不服氣地擦著腰。

  南宮麒的身體重重一震。難道,潛意識裡,他真的想放棄自己的生命?

  難道,人生在他眼裡,真的已經毫無眷戀之處了?

  其實,當匕首插入他的身體的那一刻,他真的有一種解脫的感覺。如果,不是他的身體下意識地對危機產生反應的話,也許,他真的希望這一刀能夠結束掉自己的性命。

  他已經是太累太累了,文繡死後,還有誰能支撐他的靈魂,安撫他的脆弱?

  顧翩翩手足無措地站在一邊,見他憔淬的臉孔駭人的陰沉著,慌亂向他道著歉:"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南宮麒倦極地合上眼睛,"這不關你的事。還有,謝謝你。"這一聲謝謝仿佛耗盡了他全身的力氣。同時,也將她遠遠地推拒開。

  他這一生,是註定要孤獨的。沒有朋友、沒有親人,他已習慣了這樣的生活,就算是死,他也希望自己能一個人孤獨地流盡全身每一滴血,而不是像現在這樣,面對一個不知是敵是友的女子。

  顧翩翩受傷地退後兩步。他在說什么?謝謝?如此的客氣,如此的冷漠。

  她明白了,無論她對他做些什么,利用他,或者是關心他,他都同樣的不屑、同樣的漠然。

  那么,他昨夜短暫的蘇醒所表現出來的溫柔,只是她的假想嗎?

  她看向他漸趨平靜的睡容,大悲、大痛、大喜、大愁仿佛都已離他遠去,他又是她初見時那個令人看不透的他了。

  她緊咬著下唇,壓抑著想痛揍他一頓出氣的衝動,像一陣旋風般地卷出船艙。

  顧翩翩!你給我爭氣一點,千萬不要回頭。

  她一直奔到三十裡外的高崗,這才腿一軟,跌坐在地。

  可惡!這就是她第一次救人所換來的代價嗎?

  她寧可他對她的不顧不屑,是因為她想殺了他,而不是因她曾救過他!

  所以,做一個壞人對於她來說,遠比做一個好人要來得愉快得多。起碼,她會對別人的仇恨與憤怒甘之如飴。

  "大哥,那死丫頭的幫手那么厲害,我們該怎么辦?"高崗之下有一黑一白兩道人影緩緩而來。

  又是他們?顧翩翩連忙隱身於一個小上坡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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