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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沿路,零散地遇到一些早起的牧民,人人立住,看著他不住喝彩。

  蕖丹的臉上終於漾起了一些久違的笑容。

  「看!雪豹!」我驚喜地喊了起來。

  長風撲面,白雲在天!

  太陽,如一面光芒四射的鏡子,折射著璀璨的晶光。

  我們在馬上奔馳,那一瞬,仿佛所有的悲傷與不快都已離我們遠去。眼前,只有此一人,只有彼一物。

  「看我來獵它!」蕖丹抽出馬背上的弓箭。

  我拍手叫好。

  二人二騎追逐著前方在雪地裡忽隱忽現的斑紋。箭,搭在了弦上,弓拉得筆直,箭頭鎖住了跳躍的獵物。

  「嗖」的一聲,尖利的嘯聲劃破天際!

  我一怔,本能地抬首,刺目的陽光之下,一支黑色的羽箭當空掠過,帶著熟悉的嘯音,一閃而沒,將快速奔馳的動物釘入雪地裡。

  奔馳的馬匹慢了下來,漸漸止住。

  我憂心忡忡地看著馬背上的蕖丹,後者正慢慢地、慢慢地鬆開了手中的弦。箭在弦上,卻忽然失去了目標。

  蕖丹的眼中有複雜的光一掠而過。

  他沒有如往常一樣,歡呼著回過頭來,用崇拜的目光注視著隨後而來的兄長。而是靜靜地收好弓弦,靜靜地對我說:「回去吧。」

  說這句話的時候,他甚至沒有側頭看我一眼。

  但我還是點了點頭。

  我們勒轉馬頭,回望著來路,不可避免地,正正面對了身後的冒頓。

  這是自狼群中逃得性命之後,我們第一次面對面地相遇。

  然而不知道為什麼,我的視線卻始終落在冒頓的目光之外。

  下意識地回避,仿佛懼怕著一些什麼。

  但我馬上驚懼地發現,我也只是冒頓視線中的盲點。不是不失望的,但,當我意識到他此來的目的之後,心中的絕望遠遠大過了失望。

  「真是一匹好馬!」冒頓的聲音裡有一股激狂的傲氣,與他從前那種戲謔的刻意隱藏的孤傲不同,多了一些唯我獨尊的優越。

  「是。」

  深冬的天氣裡,我的脊背上冒出了汗。

  忽然有些後悔,真不該縱馬奔出這麼遠啊。

  「給我騎。」

  「這是父王的寶馬,不是隨便什麼人都可以騎的。」

  我用眼角瞟了冒頓一眼,他果然面色一沉,「這是父王的弓,隨便什麼都可以射。」

  蕖丹的面色陡然變得極端蒼白,漆黑的眼瞳裡仿佛有些什麼在冰層下湧動,隨時準備著破冰而出。

  二人二馬就這樣彼此對峙著,誰也不肯相讓。

  我心頭大急,卻又無法可想。只能瞪眼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

  突然,冒頓低低地吹了一聲口哨。

  原本空無一人的雪原上,陡然冒出一個個身影,迅速地聚攏過來。

  鳴鏑隊!

  是冒頓的鳴鏑隊!

  重組之後的三千騎兵,沉默整齊地聚成方隊,停在冒頓十步之後。

  「我現在要騎你的馬。」冒頓冷冷地說,手中的鳴鏑箭直指馬上的蕖丹。

  「我再說一次,踏雪烏騅馬並不是所有的人都能騎的。」

  我吃驚地看著一臉嚴肅的蕖丹。

  這不是他,不是我所認識的好人蕖丹。

  從前的他,總是帶著無所謂的、息事寧人的、善意的笑。

  而如今,這個面對著冒頓的挑釁,神色冰冷的人,是誰?他究竟是誰?

  難道,權力和災難可以使一個男人成長得如此迅速?

  冒頓忽然笑了起來,像是聽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話。

  蕖丹看著眼前大笑的兄長,蒼白的臉上淡定如常,眸底神色卻瞬息萬變。

  然而,我卻驀地想到了什麼。

  一轉臉,驚怒交加地看著冒頓。

  「你要做什麼?」

  這是上次一別之後,我對他說的第一句話。

  他卻看也沒有看我一眼。

  「砰」的一聲,弓弦劃開顫慄的空氣……

  而此刻,蕖丹唯一能做的,只是狼狽地跳下馬背。

  鳴鏑追風,猛地紮進踏雪烏騅的馬腹。

  近三千枚鐵箭聞聲齊發,沒有半分的停頓和猶疑。駿馬亂箭穿身,來不及呻吟便倒在黃塵之中。

  蕖丹張大了嘴,半晌,卻說不出一個字來,眼裡滿是對鳴鏑威力的駭然。

  我無奈而又同情地望著他。

  每一個第一次見到這種場面的人,都會被強烈地震撼住。

  「你、你瘋了!你知道殺了父王的馬,會有什麼後果嗎?」

  冒頓冷笑,「我只知道,這世界上沒有我得不到的東西,除非,它不存在於世。」

  說著,他的目光似有意似無意地掠過我的面龐,如一柄鋒利的刀刃,擦過雪亮的寒光。

  我不由自主地朝後退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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