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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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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可以感覺到,老方一直用憂心的眼神注意她,怕她受不了被遺棄的打擊。她想或許下一刻,這個總是為人著想的慈藹老者,就會說些根本安慰不了她的話來安慰她,到時她該怎麼回應他、讓他放心,她得先想好。 「夫人。」老方開口。 來了。 「您現在還願意聽我說說,爺以前的事嗎?」他問。 汝音一愣。她沒想到老方會這樣說。 老方說:「這事,爺總不准人在宅裡提,也不想到處嚷嚷,讓更多人知道。因為外頭的人都認為這是禁國的恥辱。」 汝音擦乾眼淚,咳了幾聲穩住聲音。「什麼事。」 「您知道爺的先祖就是那慈悲為懷、可阻兵災的駁嗎?」 汝音故作冷淡地說:「知道。他說過。」只有冷淡才能讓她騙自己,她不在乎那段他們親密的日子。 「那您聽過『無皐之變』嗎?」 「聽過。」 那是七年前的事,牡園的巫州捌軍團大舉入侵禁國荒州的無皐,禁國守軍在那兒與之大戰數月,最終因談和與牡國達成協定,敵軍才退出無皐。 汝音也知道那是裕子夫在邊疆打的最後一場戰役,之後就被調回中央,任職京官。 「爺在那裡,破了大戒。」 汝音皺眉,不解。 「歷代清穆侯的眼眸,其實應該是更深更翠的綠,上一任老爺就是這樣,眼睛的顏色很美。但不知夫人有沒有發現,爺的眼瞳顏色卻很淡。」老方像閒聊一樣,娓娓說起。 「沒、沒有。」不知為何,汝音回答得有些心虛。 「清穆侯的家族裡,規矩很多,限制更多。」老方說:「其中我們這些下人感觸最深的就是他們這些主子,對人都沒什麼感情。擁有的眼瞳顏色越美,對人越是冷漠,不論親人生人都一樣。」 「老方是想跟我解釋,為何我丈夫會這樣對我的原因嗎?」汝音有些不悅。 老方依然鎮定地說:「不是的,夫人。我只是想說您並不是第一個不幸的人。老夫人她也是抑鬱而終。而爺,連他自己的親生父母去世了,也沒掉過一滴眼淚,甚至沒有任何哀傷之情,結果大家都以為他是個寡情之人,但那都是因為禁錮。」 汝音靜靜地聽。 「傳說中的駁獸,因為施捨自己的血喂哺因戰爭而死亡的百姓,最後精疲力竭而死,相信夫人定聽過此傳說。少司命帝有感於此,便下了一道禁錮給這個家族。它讓它們封閉感情,對萬事萬物不再表露出情感,如此它們便不會再毫無節制地施捨自己的生命,只為救活它們所鍾愛的生靈。而它們對於生的力量,便彙聚於雙眼中,那翠綠就是它們力量的象徵。生的力量越強大,感情的禁錮就會越牢固。」 汝音笑了一聲。「我不知道要說什麼,老方。」 要她親口咒駡這個詭異家族?因為他們莫名的源頭,所以她汝音終其一生都不該得到普通女人的幸福嗎? 老方沒理會汝音略顯不理智的反駁,繼續說:「爺本來也會像他的父親一樣,一輩子都要當個沒有表情、沒有情感的人。可他在無皐之變那次,破了大戒。他救活了一名敵軍。」 汝音一愕。「敵軍?」 「那敵軍其實是牡國從巫州地方上征招來的民兵,巫州與荒州就在鄰邊,戰事就發生在他們村莊附近,那村莊再過去幾裡,就是牡軍的紮營。我軍趁其不備,進攻那一帶,戰況激烈,而那民兵不知是如何獨闖中軍,冒死刺了爺右臂一刀,爺的手傷便是那時造成的。」 汝音想起裕子夫總是發抖、拿不穩東西的右手。然後她又看到了他那隱忍一切疼痛,教人心疼的表情。 「那民兵最後被亂刀砍死。當他們清理戰場的時候,他們發現有一個孩子在搖著他的父親。原來那民兵是因為想阻止我軍繼續前進,避免波及到他的村子。」 汝音瞠大眼。 「我還記得,爺一邊抽著藥煙,一邊面無表情地告訴我,那孩子一直搖著他父親,哭著要他醒來,說他很餓,要他回家吃飯了。」老方苦笑著。「其實爺他們也是很容易看透,只要看眼睛您就可以知道他們真正的情緒是什麼。」 「那,那後來呢?」汝音不自覺地關心。 老方定定地看著她。 她倒抽一口氣,心裡好像已經知道答案了。 老方說:「爺,用自己先祖駁傳下的血,那會讓死人複生的血救活那名敵軍。他破了家族的大戒,救了天命已盡的生靈,因此他的眼睛便病了,時不時就酸痛,要看遠方的東西,也很吃力。」 汝音低下頭,她覺得心裡有股莫名的情緒在翻騰。對他的一切,她還是沒辦法無動於衷。 老方又說:「爺他也因此被判了軍法,卸了軍職。他被遣回京中,大家都避他如瘟疫蛇蠍。最後還是貴都堂請他出來做官,任了這三衙使……」 「好了,老方。」汝音短促地喝了一聲。「不要說了。」 「夫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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