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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


  他不是來救一個已經失去求生意志的她,他想要看到的是後悔大哭的她,那樣才是她身處現在的處境該有的反應啊!

  她還是一下一下捶著他,過了一會兒,他聽見細細的啜泣聲。

  馮京蓮的淚如泉湧般不斷冒出來,落到地上。

  「大師兄死了……是因為我死的……如果我聽你們的話不要繼續下去就好了……如果我不是發了瘋的貪慕權勢,眷戀名利的話就好了……我連在我身邊的大師兄都保護不了,還談什麼保護你們?我根本就是個徹頭徹尾的大笨蛋!」

  聽到這裡,雍震日松了口氣。

  還好她不是完全封閉了自己,還好她終於知道自己錯了。

  把她從肩上放了下來,見到她眼淚和鼻涕糊成一團的難看哭臉,雍震日卻笑不出來。

  此刻,他們心裡都有著同樣的痛——永遠失去仲孫襲的痛。

  「你確實很愚昧,不聽別人的勸告,又很固執,仲孫肯定為了這樣的你煩惱了很久。」他沒有說些好聽話,反而責各她。

  她一聽,哭得更用力。

  「告訴我,仲孫在臨走前有說什麼嗎?」他突然問。

  馮京蓮抽抽噎噎的回答:「他、他說很、很討厭你……」

  好你個仲孫襲!雍震日皺眉暗忖,明白他這句話的意思。

  他一直很清楚仲孫襲對馮京蓮抱持著怎樣的情感,也曾不安過,但是馮京蓮從來不曾對他有過錯誤的表示,也許是因為扮過男人,知道該用怎樣的表情和說話方式才不會讓仲孫襲有所誤會,又或者她根本沒察覺到仲孫襲的心意;反之,仲孫襲也一直都很守規矩。

  他們的大師兄一直是個有點愛耍笨,但很溫柔,心非常柔軟的人。

  思及此,雍震日頓感一陣鼻酸。

  「其他呢?他怪罪你了嗎?」他又問。

  馮京蓮飛快搖頭,淚花隨著頭擺動的動作飛散。

  就是因為他到死都沒有怪罪過她,她只好一直一直怪罪自己。

  錯的明明是她,為何反倒是他要她不要道歉?為何不怪她呢?那她也會好過一點啊!

  「仲孫永遠不會怪你,因為他非常的……重視你。」雍震日苦惱地抓抓頭,不知道該怎麼說。

  依仲孫的性子,怕是到死也不會傾訴自己的心意,他又該如何向她解釋?

  「我知道的……」她喃喃細語,眼淚又開始凝聚在眼眶裡,「大師兄最後還要我別跟他道歉,他一直要我離開,我知道他怕拖累我,所以放棄了活下去的希望,雖然……我們都曉得那一刀非常不妙……但我還是很難過,心很痛啊!如果他怪罪我就好了,如果他大聲的罵我就好了……但是,他到最後都沒有苛責過我半句……」

  雙手揪著雍震日的衣襟,她說到最後只剩哀泣的聲音,痛徹心扉的酸楚從那晚便一直跟著她,即使縮在角落都無法真正安心下來。

  無論她是醒著,還是在睡夢中,都會想到仲孫襲,想著他為她付出多少,她卻再也沒有機會回報。

  雍震日以同樣哀戚的眼神瞅著她,但是裡頭又閃著比起她還要更堅定不移的光芒。

  「如果你覺得難過,那就去道歉。」他抓住她的手,說:「一百次、一千次、一萬次,如果需要道歉,你才會好過的話,那就到仲孫的墓前去親口對他說吧!他一定早做好被你煩死的心理准各了……不,他一定會很開心的!」

  馮京蓮的五官因痛苦而扭曲,雍震日張開雙臂用力地將她擁進懷中,掩飾自己同樣泛紅的眼眶。

  「不是說過重要的人絕不放手嗎?就把這些話對仲孫說吧,你想說什麼,都對他說吧,無論你要花多久的時間說,我都會陪你,畢竟,我們都有好多話還來不及對他說。」輕撫著她的背,他明白要從打擊中復原是需要時間的,所以不急著催促她。

  「但是……無論我怎麼說他都聽不見了……」她的聲音悶悶地冒了出來。

  感覺衣襟濕了一大片,雍震日卻不在意,「那是因為他早原諒你了,從你第一句對不起的那瞬間,他已經原諒你了。」

  聞言,馮京蓮開始大哭,放肆的大哭,像是把悔恨和傷痛一次發洩出來一樣,想把內疚用哭聲傳達給再也聽不見的仲孫襲。

  雍震日只是抱著她,任由她哭得像個呱呱墜地的嬰孩。

  她從來不會大哭,所以現在,就讓她放肆吧。

  「你還記得師父說過的話嗎?」他不厭其煩地替她拭去似流不盡的淚水,一邊輕聲地問。

  哭得喘不過氣來的馮京蓮搖搖頭。

  「道別的時候,要挺起胸膛。」他露出帶著悲慟的難看笑容,對她說:「回去吧,去和仲孫好好道別。」

  馮京蓮稍稍停止哭泣,過了一會兒又大哭了起來,但是這次她是點著頭哭的。

  雍震日扯開了笑,拉著她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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