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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


  「其實我知道的,不用你告訴我,我也很清楚。」馮京蓮每說一個字,就更冷靜一些,到最後她漸漸揚起一抹淺笑。

  仲孫襲直覺她的情況不對勁,「歲時要我告訴你一句話……」他說出那句話時,一陣狂風刮過。

  等風聲漸歇,他打算再說一次時,卻聽見她呢喃著——

  「我不想要將來有一天靈魂被折斷……他是這麼說的嗎?」

  原來她有聽到。

  也是,只要是雍震日說的話,她一句也不會錯過。

  「大師兄,你說過無論我有任何需要,都可以找你幫忙,現在還算數嗎?」她用手壓著被風吹亂的髮絲,轉頭笑問。

  他的直覺告訴自己,無論現在她說出任何要求都不該答應,但是如果不答應,她肯定自己一個人也要辦到。

  「你說吧,我早已做好陪你入地獄的打算。」仲孫襲帶著疼寵的苦笑道。

  說到底,他也拒絕不了她。

  馮京蓮調回目光,仿佛對大明宮宣戰一般,定定地開口——

  「我要當官。」

  如果他守護著遠方的黎明,那就由她來守護他的黑夜。

  守護他的靈魂。

  李唐·景龍三年中秋

  太平公主的別業裡,今晚有一場賞月宴,受邀的全是公主親信之人。

  官拜六品上中書舍人的馮守夜把整頭黑髮束在腦後,如絲緞般的發尾,倒映著別業內的琉璃燈一閃一閃,帶著親隨在公主家僕的帶領下,進入別業裡搭建得金碧輝煌的戲臺。

  坐在主位的太平公主一見到他,立刻眉開眼笑地朝他招手,要他過來。

  「守夜,你總算來了。」

  「守夜遲了些,倘若壞了公主的興致,還請公主原諒。」馮守夜來到太平公主跟前,恭敬行禮,可一雙慧黠的墨黑瞳眸直勾勾地盯著她。

  「呵呵,怎麼捨得呀?來人,替馮大人看座。」太平公主將馮守夜安排在身邊的位置,兩人不時低聲交談。

  時人都知道馮守夜是太平公主一手提拔的,兩人走得很近,不時有兩人過於親匿的消息傳出;這對露水姻緣不斷的太平公主而言,並非大事,馮守夜看來不過是她其中一個較為疼愛的男寵而已。

  嚴格說起來,馮守夜的長相並不特別俊俏,頂多稱得上順眼無害,以如此平凡之姿卻能奪得太平公主的信任,全多虧他機敏的反應和俐落的辦事效率。

  人家說,拍馬屁不能拍到馬腿,馮守夜不僅是舌粲蓮花的高手,只要和他交談過的人,很少會有不買他的賬的。大概是看上他善於說服別人這一點,才使他從眾多男寵中脫穎而出,也讓他撈到個正六品的中書舍人之位,更是六位中書舍人中的「承旨」。

  當然,對有心人來說,這個官並不大,也不高,可從沒聽馮守夜抱怨過。他更不會仗著太平公主的寵愛而頤指氣使,和前帝寵愛的張氏兄弟大為不同,所以在朝中建立了良好的人脈關係。

  但,這並不表示他就是個好人。

  「聽說東瀛來的使者要表演一套他們國家的刀法,我記得你對刀劍之類頗有研究,擔心你趕不上表演的時辰,還要他們延後等到你來才准開始。」太平公主抿唇輕笑,笑容清麗優雅,年過四十看起來卻風韻猶存。

  「守夜惶恐,希望沒壞了公主雅興,不如就請使者開始表演吧。」馮守夜也不管臺上表演到一半的戲班子,微微偏著頭,露出溫和的笑容,像個不解世事的孩子,天真無邪地建議。

  馮守夜最厲害的就是無論做出任何要求,都用看起來像孩童般純真的笑顏來應對,常常教人忽略了他的要求有多麼可惡,不自覺地答應他。

  這也是他不需要擺出被寵壞了的驕矜自大便能無往不利的原因。

  太平公主立刻揮揮手,命令道:「來人,戲不看了,讓東瀛的使者開始吧!」

  即使是自己提出的要求,馮守夜在得逞後,臉上猶然掛著與己無關的純潔笑容,狀甚隨意的睞著四周的景象。

  沒多久,兩個濃眉大眼,五官有棱有角的東瀛武士出現在戲臺上,手持一把細長的刀,正要開始表演之際,馮守夜突然懶洋洋地開口了。

  「公主不認為只是看他們比畫早已知道套路的刀法有些無聊?」

  聞言,太平公主登時瞭解他的意思。

  「前幾天新進的那批下人裡,挑幾個有長肉的出來。」

  別業總管聽命領了三個男人來到太平公主面前。

  「守夜,你覺得哪個比較有看頭?」太平公主問。

  馮守夜根本連看也沒看,慢條斯理的吃著親隨剝好的蝦,隨口道:「和他國武士切磋的機會難得,別讓他們失了宣揚國威的機會,全上吧。」

  「給他們一人一把刀。」太平公主又下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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