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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想去哪裡?」仲骸驚天動地的質問劈頭落下。

  太儀從雪中抬起蒼白的臉蛋,不顧發上身上都是飛雪,未置一詞,咬著牙,手腳並用,想掙脫他的鉗制。

  手腕刺痛著,她卻像要懲罰它,繼續用力。

  有時候,人必須利用痛覺來確認自己還活著,她現在正是如此。

  「不准……」仲骸抓住了她的手,還得忙著閃避她亂踢的腳,閃過了腳,又差點抓不住她,最後他火了,怒斥道:「不准動!」

  她僅僅瞬間停頓,之後響應的是更劇烈的掙扎。

  不准動?

  他的話未免太天真,她只知道自己繼續留下來會被逼瘋。

  「放開朕!放開、放開、放開……」她尖叫著,連逃開他後該何去何從都不想想,一心一意只想離開。

  這一刻她才瞭解,天子的表面下,自己也是人,如果沒有活下去的動力,不斷被打壓欺辱,也會心痛,也會難過。

  愁苦是什麼?當她終於識得時,卻恨不得一輩子都不懂,永遠做個縱情於聲色,沉于酒池肉林,但至少快樂的昏君!

  「別想!」他幾次想把她從雪地裡抱起,都失敗,又差點不敵她瘋狂的舉動,只好把她壓回雪地裡。

  白雪柔軟且寒冷,可無法令兩人氣昏的腦袋降溫,他們都怒瞪著對方。

  仲骸難得在她面前如此憤怒,但一想起她背對著他拔足狂奔的身影之纖細,好像隨時可能消失在夜裡,他的心頭一陣不安狂動,在理智之前,怒火先行冒出來。

  「你以為扔下那些刺耳的話,對著孤咆哮後,便能一走了之?」仲骸跨坐在她身上,雙手圈住細緻易碎的頸子,介於使力和放鬆之間,怒黑了一張臉,咬牙切齒的大吼:「告訴你,門都沒有!永遠也別想離開孤!」

  她是他的!只有他能決定要她死或活,沒有第三種選擇。

  「朕永遠也不會是你的!」她的氣焰有過之而無不及。

  「你是!」

  短短兩個字,震耳欲聾,撼動了她。

  接著,太儀後知後覺的聽見了雪在耳邊紛飛的聲音,看到他毫不冷靜的神情,下往上的角度,使她想起了宮破的那日。

  那是萬人之上的她,除了父皇以外,第一次由下往上仰望一個人,從那天起,他的身影深深烙印在腦海中,成了恐懼、恨意和苦楚的有形體。

  在認識他之前,她什麼都不懂得……

  滾燙的淚從眼角滑落,太儀怔怔的望著他,嘶啞的呢喃:「求求你,別把所有的人都從朕的身邊帶走……」

  死去的父皇、母后,兩個年紀還小、來不及長大的弟弟,教養她的人,承諾會一輩子陪伴的人……

  她曾經擁有一切,於是更難承受失去的痛。

  午夜夢回,那一張張無法挽回的臉撕扯著她的心,讓她整個人好像抱著一個巨大的黑洞,任由深不見底的空虛煎熬自己。

  從他入宮後,她未曾一夜好眠。

  仲骸貼著她細緻頸項的手稍微鬆開,不敢相信眼前這個曾高高在上、斥他為逆賊的女人竟然會求他。

  該死!

  在發現自己差點把她攬入懷中,答應她的請求時,仲骸暗咒一聲,神情有瞬間變得懊惱。

  太儀恍惚中沒注意到他奇怪的臉色,繼續訥訥的開口,「朕也會怕啊……」

  她好怕,怕每天起來面對的人都對自己視而不見;怕自己越來越像團空氣,被刻意的忽略;怕這樣下去,連她也會否認自己的存在。

  她不想一輩子都活在這種寂寞中啊!

  太儀聲音中的悽楚,拍打著仲骸鐵一般的心。

  他的手終於完全放開,俯下身,吻了她,然後貼著她的唇,沒有移開,嗓音溫柔的說:「你有孤在,毋需畏懼。」

  他的聲音,冷得凍人。

  對太儀來說,這不像個吻,他只是非常靠近的恫嚇她。

  「朕最不需要的就是你。」她在他離開之前,如是說道。

  「那麼你最好快點習慣孤,因為這樣的情況,短時間內不會改變。」他居高臨下的望著她,俊臉一片漠然。

  她都這麼求他了,他還是不肯答應?

  「朕恨你!」她做出一個帝王不被允許的舉動——啐了他一口。

  仲骸意志堅定,目光不移,忽略心中莫名的惱火,不把她這點反抗看在眼底。

  「不差你這個。」恨他的人夠多了。

  他頭也不回的轉身離去,她卻驟失逃跑的動力。

  怎麼跑?

  當四周被披著金甲的衛卒團團包圍時,去路在哪裡?

  她就這麼躺著,任由靜謐的雪落在身上,冷透了身子,也寒徹了心。

  原來雪在黑夜中根本看不見,落下來的也不過是涼意的感覺。沒錯,身處黑暗中是什麼也看不到的,心痛也只是一種自我感覺,看不見傷口的傷,忽視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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